安窕国在几百年前并不是一个国家,当时还未建成凰桥,故以凰河为界,南面称南焦,北面称北缪,两小国隔江分治。
由于当时跨越凰河是几乎不可能的一件事,两国倒也各自相安无事了许多年。
直到后来北缪有位名匠设计出了一座能够横跨凰河的大桥,也就此挑起了纷争。
当年沙场如何无情已不易考,但凰桥切切实实地建起来了,而河两岸也并成了如今的安窕国。
因此凰桥几乎是安窕国唯一的标志,凰桥祭典也成了安窕传承百年的盛大仪典。
正因是个举国的传统,必要一等一的肃穆与残酷——按安窕礼制要在祭典之上生祭男女各百人。
直到公子奉华承继王位,力主废除活人祭桥,凰桥祭典才渐渐脱离雾惨云愁的气氛。
故而云笈与太子闵按照安窕旧制做了最坏的打算,只要赶在祭典开始之前,就有挽救孩子们的可能,全然未曾想到会见到眼前的景象。
凰桥之上每隔五步便置一簋,三颗孩童头颅堆叠起来插放在黄金簋中,三颗又三颗,一堆又一堆,随着黄麾绛色旗两侧排开。
炎天之下,散发出炙烤人心的味道。
灵怀连喘气都有些无力,不忍再看。
云笈将他拉到一旁,并没再告诉他那些头颅应是在开水中被煮熟之后割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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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辰时,桥两头又加了几队金甲卫,两畔的百姓也已纷纷攘攘堵满了两岸。
云笈拉着灵怀挤进了桥南的一个临时搭起的茶摊。
云笈的确早有来安窕的打算,但也并没算着与凰桥祭典赶个先后,更料想不到安窕君竟然重开活人祭祀,给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从进了安窕之后,自邪物找上门到金簋列桥处处都透着古怪,但云笈又转念一想,她原本不就是为了某些古怪而来的吗。
云笈随即要了壶清茶,同灵怀挤在茶棚里等着安窕君登上祭典。
灵怀旁边的长凳上一位花白头发的老人小口抿着茶,喊着要摊主再添半壶水。
摊主凑了半天身,实在进不了过道。
灵怀侧过身,隔着发呆的云笈接过来热水壶,安慰摊主:“我来吧。”
添了水,老人颤巍着跟灵怀道谢:“亏得有后生心善。”
摊主也道谢,又幽幽地叹了声气:“没想到今年还能有年轻人敢来凑祭典的热闹。”
灵怀这才想起来看了看四周,除了河畔的摊贩和零丁几个叔伯,果然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们在守着祭典。
云笈递给他一碗茶:“恐怕年纪轻的不是害怕就是伤心了。”
老人跟着叹道:“也就只有见惯了历年祭典的这些老骨头,才敢来凰河边送一送这些孩子。”
“这么些个年,我活过了三代王了,可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个祭祀法。”老人只是嗟叹,又看了看凰桥,被黄金折射的光芒刺得遮住了半只眼。
正此时,擂鼓声动,祭典开始了。
鼓声殷殷,黄旗风翻,玄色衣冠的君王在左右簇拥下登桥。
泱泱江水之上,拓落失道之士恐怕也会陡生睥睨之心,何况君王。
灵怀远远看着安窕君,耳边的鼓声和心脏跳动的声音慢慢重叠到一起。
江边一时燥热难耐,竟有水雾腾起,须臾片刻,目之所及已十分受限。
灵怀觉得不太妙,陡然回头,云笈、茶摊竟都不见了。
他伸手穿过雾气却什么都没抓住。不见了,全部不见了。
云遮雾障之中灵怀的神思渐渐涣散,铺天盖地的嘶吼与狂笑袭来,一时是魔音不绝,一时是刀剑争鸣,嘈杂之中似乎有谁在哀求。
他胸中涌起一股无名悲痛,将话音听得真切了,可那是谁呢?
谁在痛哭,谁在哀求,是谁在说“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灵怀喷出一口鲜血,猛地睁开眼。
他耳中一阵嗡鸣,血气盈鼻,大梦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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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支金甲卫长矛将人间的小小太子团团围住,他孤身站在血泊之中,满脸满身都是鲜血。
云笈确实不如所踪,而茶摊也确实不见了。
迷雾已经散去,而眼前只剩下断了颈的老伯、茶摊主的半截臂膀、一地的残肢和长桌之上的一碗殷红。
鲜血沿着灵怀衣袍的钉金银边滴落在地上。
灵怀压住抽痛的心脏,他不知道什么怪物能在一息之间斩杀数人,更不知道开口能有什么解释,只能摇摇晃晃地任金甲卫押了起来。
周遭来看祭典的百姓皆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杀戮吓得逃的逃,躲的躲。
安窕君当机立断命令手下的金甲卫,很快便将茶摊现场之间唯一存活的灵怀押到了凰桥之上——安窕君面前。
安窕君没有看灵怀一眼,所有人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