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翻过这座山,顺着凰河一直往东走,应当就能看到凰桥了。”太子闵测了测方位,估算了个大概。
云笈表示太子闵还算有用,沿途观天定位倒是比罗盘用起来顺手。
一路上走来,云笈心底的不安越来越明显,但看看太子闵发白的脸色,还是决定在山脚下的村落逗留一晚。
太阳已经西斜,山中更显得幽静,不算小的村落也平静地出奇,非但没有孩童鸡犬的声音,连炊烟都未见得一丝。
云笈与太子闵越往深处走越惊诧不解。
走过了第三十户人家的时候,两人都察觉出了问题所在——仅三十户中便有十二户人家门口挂了丧幡与红绸。
丧幡是丧仪用什,红绸是喜事象征。可一侧挂白一侧挂红,这是哪门子的仪式呢?
云笈思忖这事儿恐怕并不简单,当即敲响了一户挂幡的人家。
等了片刻,一位约莫三十多的女人开了门,隐约听得见院落深处闷闷的几声啼哭。
女人脸上怯怯的,两手撑住单薄的门板,语气中却有怨恨与惊惧:“天爷啊,我家妹儿还不够吗?难不成要将还吃奶的孩儿也带去!”
云笈微微欠身,注意到那女人双眼红肿,连声道:“请姐姐千万别怪,在下是过路的采药人,只想问姐姐借宿一宿。”
云笈扒拉了两下头发,又指了指喉咙处,解释道:“姐姐宽心,我随兄长上山采药一路未免不便,实则是个如假包换的女子。”
太子闵也跟着躬身低头,余光里并没见到院落里有什么异样。
那女人松了口气,目光在屋子里和云笈二人身上逡巡再三,将手从门上收回,请二人进屋里来。
女人闩好门,给两人各倒了碗水:“我家姓钱,村里都叫我钱嫂。”
“姑娘别怪我多心,我一个寡妇人家总要多防备些。二位果真不是上头的官爷吧?”钱嫂仍然有些警惕。
云笈笑道:“只瞧这破衣烂衫的,谁家做官做成这样子呢?”
钱嫂放了心,从里屋将啼哭的孩子抱在怀里,咿呀地轻声哄着,哄着哄着自己却又红了眼眶。
太子闵递了块帕子给云笈,有点不知所措。
云笈拿着帕子给钱嫂擦了擦眼泪,小声哼起一曲小调,蹭了蹭婴孩的小脸。
不多时,孩子终于睡去,钱嫂的眼泪却越来越多。
云笈给孩子掖好被角,回身轻轻抱了抱抽泣的钱嫂,她知道,恐怕一个母亲的泪水总离不了孩子。
钱嫂取了壶水到院子的木桌上,三人围着小小的木桌而坐。
云笈问道:“听嫂子先前言语,家里阿妹是怎么不见?”
钱嫂止住哭,答道:“我看出你们并不是安窕人,也豁出去讲一讲吧。”
“我想二位一定听说了王上月前诏告全国要举办凰桥祭典。”
“我家妹儿还说祭典去凑个热闹,说不定能远远地瞧上一眼王上呢。也是,自打王上几年前不许生人祭祀,现如今的哪个安窕人不敬王上仁慈宽厚?”
“可我想不到啊,怎么就又祭祀了呢?怎么偏挑中了我的妹儿啊?”
“姑娘你说,会不会那些人听错了王上的话?会不会再将我的孩子放回来啊?是我没用,我太没用……”
钱嫂再次泣不成声,在云笈怀中颤抖不止。
太子闵也忍不住惊讶,他记得如今的安窕君大约和他一样年纪,却在五年前已经即位掌权。
那时初即位的安窕君做的第一件大事儿就是废止了凰桥生人祭桥的传统,当时长闭宫中的他也曾有所耳闻。
太子闵纵使不是个货真价实的太子,但朝野之事并不超脱常理之外,他能想得到颠覆传统是如何艰难险阻的一件事。
是以多年来,安窕君在传闻中一直是个仁爱百姓的君王。
云笈更是疑惑不解,她不觉得人的天性会这么轻易改变,更何况是安窕君,想必有蹊跷。
她轻声问钱嫂:“嫂子可真切听来人说是要人祭?”
钱嫂几乎咬碎后牙:“那些人进了村里便四处抓人,强逼着家家户户把满了十二岁的孩子交出去,还说那是福分!”
“谁许的福分?这就是我们供养的王朝百官?竟还说要抓够三千少男少女,一次祭个几年的份儿!”
云笈喝了口水,想自从入境以来确实少见孩童在外,恐怕是抓人的风声已经传遍了全国上下。
难怪门口挂了红绸白布,想来红绸是朝廷发给祭祀选中人家的,白布才是无辜者真正要用到的丧仪葬品。
可怜这些人家,连哭都只能闭上门来哭,唯一能做的反抗只有门上挂一截白布。
云笈和太子闵待钱嫂睡下后,一时也是相对无言。
太子闵明白自己是个麻烦,若非自己体弱拖了脚程,只凭云笈必定早十天半月到安窕,或许便能有法子阻止那些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