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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喜欢大人的公主摔了簪,断了情,踏进风雪,再没回头。
少女赤忱的真心,直白的热烈爱意。
所有的所有,都像是那日天上落下的雪花,全部留在了盛京的第一场雪里。
温暖干燥的夏风吹不进明月照回雪的玄冬,也吹不到总是时雨到五更的临江。
临江也没有枇杷树。
直至此刻,长风才乍然回神。
旧年的那些回忆走马灯花般在脑海中接连闪过,他难得有些神思恍惚。
当初大人那些藏在冷漠无情下的纵容,真的都是因为公主的身份吗?
只是因为公主的身份吗?
或许是,又或许不是。
他无从得知,也不敢妄加揣测。
贵人主子间的事情,从来都不是他一个侍从应该过问的。
可他曾经见过公主在七夕为大人放了一城的烟花,也曾见过大人在雪天梅林为公主抚了一夜的琴。
他总是觉得,大人和公主,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这样相顾陌路的结局。
长风的心口莫名酸涩。
他又蓦地想起,大人生病那天,后来公主守了大人一夜。
第二日早上,他从未关好的窗户里看见,公主趴在榻边睡着了,而他家大人支着身子静静地看着她。
那个场景,他大约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苍白病弱的男人凝着熟睡少女的眸光清浅,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少女的脸颊,动作温柔亲昵。
面上的神情却极其冷淡,似乎是自己强行戴上了一张冰冷的面具,就连四下无人时也不敢摘下,压抑又偏执。
他那时不懂大人到底喜不喜欢公主,现在或许懂了一点。
可是当彻彻底底的从往日记忆中抽身,看见他家一向无所不能的大人此刻病容怏怏,孑然一身地坐在榻上,望着不知名处发呆的模样,又有点难过。
那些名为过往的回忆,他这个旁观者忆起来都止不住心头泛酸,那么…大人这个当事者呢?
长风沉默地想着,又有些说不出来的怅然。
这时,男人的声音倏地在安静的屋内响起。
语调是从未有过的茫然艰涩,似乎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希冀。
“她…会来看我吗?”他问道。
“大人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若是在意,就不会走。
像往日那样。
迟韫玉似乎也想到了过去,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唇色渐渐发白。
原来,忘记不是最痛苦的,记得才是。
那些所有关于她的记忆,总在不经意间猝不及防的一遍遍袭来,一颦一笑如同画儿一样在眼前浮现,像是她从未离开。
可回首顿望,她却已不在身边。
当日曾有过的甜在此刻全部化为乌有。
睁开眼便是一地寥落。
那种得到又蓦地失去的滋味,那种悲哀但无能为力的痛,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
却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他仍旧没有一点长进。
长风于心不忍,但还是觉得不能再让自家大人继续沉浸在往事里面了。
“公主不会来的。”他说。
迟韫玉轻轻扯唇,“我不信。”
他仍旧倔强地在回忆中挣扎,不断试图翻找出她曾喜欢他的证明。
“她说过她喜欢我,只喜欢我…”
“大人!”
长风轻声打断他,“您该醒醒了。”
声音冷静,近乎残忍地揭开男人明明已经知晓,却还是千方百计想自欺欺人的既定结局。
“公主她,早就不喜欢你了。”
迟韫玉脸上彻底失去血色。
床头的紫金香炉缕缕飘着安神香气,一阵带着湿意的凉风从半开的窗中吹进来,浅浅吹动深色的帐幔。
身着白色里衣的男人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很久,又或许是片刻,长风终于重新听见了男人沙哑的声音。
“长风。”他喊道。
“在。”
“…药很苦。”
迟韫玉低垂着头,敛下寂沉的眼眸,长睫微湿,声音低的仿若气音,让人无端觉得凄哀无助。
长风故作轻松道,“苦口的才是良药,大人才能很快好起…”
“我想吃糖。”他说。
长风红了眼睛。
屋内霎时安静,没有人应声,也没有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