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大人休沐那天,在宫里躲藏了好几日的罪魁祸首终于来了。
只不过来都来了,却偷摸摸趴在书房门口探头探脑,也不知在纠结什么,随手揪了根狗尾巴草,最后居然就跟个小蘑菇似的蹲在门口不动了。
一个在门内心不在焉地看书,时不时瞥一眼门外蹲着的小蘑菇。
一个在门外心情忐忑地发呆,一眼都不敢偷瞄神情冷淡的男人。
而他被迫站在书房中央,进退不得。
整个毓清院蓦地陷入莫名的无声僵持之下。
不知过了多久,到底还是大人没忍住,扔了手中已许久没翻页的书,沉着脸出去揪蘑菇。
兴师问罪的架势端了十成十。
“旁人负荆请罪,便是没有荆条,也晓得摘朵花先垫一垫,公主倒好,直接揪根狗尾巴草,还是长在臣门口的草。”
“既如此,又何必劳烦公主,等哪日臣被公主气死,臣的坟头自己会长。”
公主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紧紧抓着的狗尾巴草就被来人拿走扔到了一旁。
她惶然抬眸,神情无措。
而他看着大人冷冰冰的神色,不知怎的,竟也莫名紧张起来。
可下一刻,他又蓦地怔住。
书房门口,午间日光正好,南风轻轻吹过庭前的枇杷树,叶子时不时地一摇一晃。
本来气势汹汹的人,却在抿着唇的少女身前蹲下,脸色冷漠地握住她的手,低垂眉眼,拿着软帕擦着她手上不知何时沾上的灰土。
动作细致轻柔,看不出半分怒气,反倒像是在照顾贪玩回家的小姑娘。
“谁教你醉了酒便这么占人便宜的?嗯?”
男人声音低沉平静,携着暖意的南风送到耳畔,一点也不像是在秋后算账。
紧接着,少女略微委屈的嗓音响起。
“我占的又不是旁人的便宜。”
“若前几日我不在你身边,那你是不是就去占旁人便宜了?”
“晏之哥哥,你可以质疑我的酒品,但是不能质疑我的心,我那么喜欢你,才不会亲错人。”
“你还骄傲上了?”
“那当然,话本子上就写,有男子喝醉了酒,将旁人认错了自己的妻子,两人颠鸾倒凤了一…唔!”
大人黑了脸,立刻捂住公主的唇,咬牙怒声,“你平日看的话本子竟都是这样的?”
“那都不重要。”公主拉下他的手,微摇摇头。
大人看着她,接着她的话问道,“那什么重要?”
“重要的自然是…”
公主语声轻顿,漂亮的眉眼一弯,嗓音清快,莫名自得,“是无论在什么时候,我都能认出你呀,晏之哥哥。”
大人难得微微怔住,可也只是一瞬,便又很快淡漠了眉眼。
见此,公主也不恼,又牵住他的袖子,仰着脸看他,笑语盈盈地岔开话题,“晏之哥哥,其实你也可以让我负责呀。”
大人淡淡瞥了公主一眼,抬起手敲了敲她的脑袋,冷着声道,“做梦。”
“我真的很愿意的,晏之哥哥。”
公主像是感受不到不被回应的难过,仍旧眉眼带笑,自顾自地说着,语气认真,似是在保证。
“若是你让我负责,我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很好。”
枇杷树下,少女明媚漂亮,双眸如水清亮,额间朱砂灿烂生辉,爱意如同她的人一般热烈大胆。
那时的他看着这一幕,便忍不住想,若是公主真想喜爱一个人,那么没有人会不动容。
若是换成任何一个旁的男子,公主一定会早早便得偿所愿。
毕竟世间万般诉求,钱财,权势,只要付出努力,总能得到一二,可唯有这从心窝子中捧出来的真心情意,最是可遇不可求。
可偏偏,公主喜爱的是他家大人。
偏偏是他家大人。
大人好似永远都是那么的无动于衷。
就像那时,仲夏的轻风缓缓吹起不知何时交缠在一起的衣衫裙摆,树下的一双影子明明挨得极近。
闻言,大人却只是漠然着神色,沉着声音,同样认真道,“可我不愿。”
简短冰冷的四个字,轻而易举地碾碎了那些在无声纵容中的少女希冀。
他不晓得那时的大人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的这句话,也揣摩不了大人的想法。
只能看出公主大抵是难过的。
可也只是短短片刻,公主就重新毫无芥蒂地露出笑容。
他也同样不晓得那时的公主在那片刻中想了什么,更不晓得公主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复弯起眉眼。
只知道,从那以后,公主再也没有说过那样对她来说或许是自取其辱的话。
那时他才知晓,其实公主,不是不在意的。
再后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