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阿公练到一半的书法,还有叔父那把翠绿的竹笛,正待主人归来。
她静静看着,只拿起了竹笛,抵在嘴边,一曲幽响。
叔父平生最得意的仅有两件事,一件是他的武功,一件是他的笛音。
叔父不愿教授她武功,却逼着她学竹笛,往日她爱贪玩,总是不愿花多余心思苦练笛技,曾答应过要吹一首完整的曲子给他听,却未能做到,而这次她来履约,也不知他是否还愿意听。
一曲终了,楼道上传来了脚步声,沈缓惊喜回身,期待又突然落空。
“夜里不见你回去,听见笛声,便出来看看。”
沈缓见他面容温和,亦故作轻松地笑了一笑:“听说玄门弟子都会一门乐器,你会什么?”
“竹笛。”
“真巧,若不是你现在不能动气,真想听听你的笛声。”
“枯味之音,不听也罢。”
“能成为众多顶尖弟子中的佼者,乐音自然也是不赖。”
程归绎自若走向廊窗,伫立半响,忽然转眸向她:“你似乎对玄英阁很了解?”
这一问,使原本平和的氛围又变得肃沉起来。
沈缓也不避闪,在他的注视下淡定点头:“玄英阁和蓝明阁是昆仑台的两大门派,汇聚英才和智慧,天下谁人不知,若是我见解深了一些,便是叔父带我了解太多。”
程归绎目不转睛地盯住她:“你到底是他什么人?”
“他陪着我长大,视我如己出,虽无血亲相属,我亦将他看若父亲。”
程归绎侧过身去,将目光放到灵峰黑暗的形影上,久久才道:“你恨我吗?”
“不恨。”
“若不是我,他不会死。”
“不是你,便是别人。”
“此话何意?” 程归绎诧异回身。
沈缓抬眸向他:“他早就有赴死之心,他只是一直在等待着你。”
程归绎略微一惊:“所以,他从宁州引我来此,是一个精心布好的局?”
“你们同根同源,坚守着一样的初心,你又出自他师兄的门下,选择你,再合适不过。”
“他大可将实情相告,何必要用这种方式害人害己。”
“因为他明白,你不会轻易相信他,他不愿浪费时间再取得你的信任。”
“你知道他所做的一切?”
“我不知道。”沈缓慢慢走来窗下,失落地摇头,“他若肯告诉我,就绝对不会再寻他人,我只知道前阁主过世后,他没有一天不担心玄英阁,若非有你平定了局势,他也早就回去了,或许就是从那时起,他就认定了你。”
程归绎微怒:“半生冤屈未得昭然便撒手离去,说到底,他也并不在乎。”
“他一生最是潇洒,当然什么都能放得下,此事若只关乎他一人,他早就随自己的师父去了,绝不会苦苦坚持了二十多年才等到一个你。你若能找出下毒者,或许就能解开前宗主的死因之谜,也还玄英阁一个公道,完成一个玄衣弟子该有的责任。这是你师父生前未能做到的,你若替他完成,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能弥补叔父死于玄翎剑下,你对他的愧疚。”
程归绎蓦然一怔,定定地审量着她,犀利的眸中,有几分被人看透的不悦。
他又急将目光移向窗外,远远眺望灵峰暗淡的山影,冷声道:“答应他的,我必会做到。”
沈缓恍惚了一下,目光怔怔地只看着身侧的人,似乎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的样子。
“或许他是解脱了吧,做回了他念念不忘的玄衣弟子,穿上了他爱不释手的玄衣。没有病痛,没有衰老,恢复了容貌,有师父在旁,有师兄袒护,做回了潇洒任性的小弟子,虽然常常犯错,常常受罚,却屡教不改……”
“你既然如此清楚,何须再为他伤心难过?”
“你不也是吗?”沈缓平静地问。
程归绎的目光应声落下,锐利的眸色再次审量向她。
沈缓淡定和他对视:“你明知他有意赴死,却还是愧疚不安,无法面对自己。”
程归绎削眉一拧,面上难抑的痛楚仿似刀剑欲欲出鞘,更似锋利剑刃铮铮颤动。
片刻凝视之后,他唇边紧绷的僵硬全然松了下来,突然道:“对不起。”
沈缓微微一惊:“为何要跟我说这句话?”
“你如今的悲伤,是我一手造成的。”
沈缓转过眸去:“再给我一个选择,我还是会救你的。”
程归绎愣了一下,忽又沉声道:“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找到下毒者,找出杀死师祖的真凶,还师叔一个清白。”
他说的不是为了他的师父,不是为了玄英阁,是为了叔父。沈缓乍然抬眸,不觉两行清泪滚滚落下:“谢谢你。”
程归绎垂眸低低凝视着她,声音不禁缓了一缓:“你既然唤他一声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