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胡道婆一脸猥琐,一看就是个走街串巷的,连正规道观都不肯收她挂单,拿了钱当然是脚底抹油。
府中上下都知她是个骗子,只除了老太太和三娘子的贴身丫鬟寿儿不知中了什么邪,竟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小丫头想到这里,都快哭出声来,谁不知道,向府的三娘子生下来就是个傻子,即便这回能清醒过来,又怎会跟寻常人无异?
寿儿姐姐便算了,她自小服侍三娘子,若三娘子不好了,她自然脱不开关系。
可自己不过是厨房烧火的小丫头,与三娘子八竿子都打不着,那可恶的胡道婆却硬说她的八字合适!
她明明觉着,那日胡道婆就是胡乱一指,便指到了自己头上。
呜呜呜,她怎的如此倒霉,被强行拉来叫魂,差点吓破胆不说,若是明日三娘子还不见好,还不知会被如何发落呢。
寿儿自然不知小丫头心中所想,她利落地将写了向三娘生辰八字的黄纸压在青石下头,又捡起根树枝,在地上画出个留有缺口的圆圈,用树枝点着小丫头吩咐着,“成了,你快照着道姑的交代,把东西都烧化了罢。”
小丫头闻言心下一横,都到这份上了,除了死马当活马医,还能怎样?这么一想,她便也不怎么害怕了,虽还是抖抖缩缩的,可好歹能干活了。
小丫头在厨房烧惯了火,手上功夫自然不慢,她从寿儿手中接过了火折子,便熟练地将写满符咒的黄纸一张张扔进火堆里引燃。
泛着冷光的火苗瞬间腾起,贪婪地将接触到的一切东西无情吞噬。
寿儿在一旁不错眼盯着,见小丫头做事还算得力,便长长舒出一口气来。
她掐着时辰,又从怀中掏出一物。抖开来看,是件寻常富裕人家小姑娘惯用的桃红小袄,想来便是那位需要喊魂的三娘子之物。
寿儿将小袄举起,脸上的神色越发庄重严肃了,她口中念念有词:“石敢当,石敢当,镇百鬼,压灾殃。今有青州向氏三娘丢了魂,远处请你找,近处请你寻,遇山你开道,隔河你架桥。上穷碧落下黄泉,魂归来兮!向晚,快回来吧……向晚,快回来吧……”
寿儿分别站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将胡道姑教的话各念了七遍,又冲着那块青石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
忽的,平地一阵阴风袭来,飞快将正在燃烧的黄纸高高卷起,黄纸上的符咒骤然爆明,随着裹挟自己的狂风,张牙舞爪地朝院墙外扑去。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小丫头紧绷的神经终于到达极限,她再也忍不住双眼一翻,直直往地上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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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向府,松鹤院。
金乌渐渐西落,似是要带走院中最后一丝温度。
眼见日头就要落下,小丫头也觉身上更冷了,她终于忍不住嘴一撇,哭出声来。
另两个丫头见了,眼中皆露出同情和了然的神色。
昨儿半夜寿儿和这小丫头去给三娘子招魂这事,她们自是知道的,可眼下一日即将过去,三娘子依旧昏睡不醒,不见丝毫起色。
所谓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红衣丫鬟小声道:“罪魁祸首胡道姑不见了,明日老太太发作起来,寿儿两个还不知道怎么吃挂落呢。”
绿衣丫鬟则冷冷道:“便是胡道姑就在府中又如何,三姑六婆都长了张惯会颠倒黑白的嘴,喏,理由还不是张口就来,寿儿两个心意不诚、寿儿两个没全数照着自己的话做,招魂这才会失败。你就瞧好吧,过错全数都得是她俩的。”
“这也太可怜了些。”红衣丫鬟说罢,忍不住走过去安慰小丫头。
可怜什么,要怪就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绿衣丫鬟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抬眼正好对上一只脚刚跨出房门的寿儿。
那边小丫头大难临头,这边寿儿却跟没事人似的,面上丝毫不见担忧之色。
天色将沉,她掐着点儿从三娘子房里出来,皱眉看向院中或是哭哭唧啼啼,或是低声安慰,或是冷眼旁观的三个丫鬟。
“吵什么吵,看惊扰了三娘子!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快去厨房拿饭。真是一点儿眼力劲没有!唉,除了我,三娘子身边难道就再没有个得用的人么?”
绿衣丫鬟用力压下眼里的讥讽,心道,三娘子都这般光景了还怕吵?若是能将她吵醒,自己怕不是立了大功?
她跟红衣丫鬟是那日三娘子出事之后,老太太撵了这院儿里原先服侍的,才重新拨来听使唤的。
看三娘子的光景,还不知这差事能当几日呢,犯不着与寿儿争这闲气不是?
绿衣丫鬟朝同伴使了个眼色,答应一声,二人一道转身往厨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