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越来越高的贫山薄脊自西向东信步走着,桂卿和晓樱两人差不多已经到了整座山岭最高的位置。如果穿过这个位置在南北方向上画一条直线的话,那么这条直线恰好把北樱村和村前的樱峪水库大致均匀地分开了,就像一头瘦小的母牛分娩出了一头健壮的小牛。
“这会子虽然气温上来了,”这时他看着有些喘喘吁吁的她,关切地说道,颇像一对门当户对、青梅竹马的恋人似的,“不过山上的风还是不小的,而且这些风还都是野风,穿透力和杀伤力都很强。我看你都有点呛着了,不如咱往南边下去一点,坐在下边向阳的地方从高处欣赏欣赏俺庄上的风景,也省得你着凉了,你觉得怎么样?”
“好啊,南坡暖和,那是再好不过了,而且这个地方视野也比较开阔,正好可以站在这里饱览你们村的大好河山。”她一边愉快地答应着,一边选准一条若无若无的小径,连滑带跳地逶迤着往下走了十来米的距离,然后悄然停下来,轻轻转过玲珑曼妙的身子,笑眯眯地望着他,等着他跟过来,仿佛这里就是她的老家,她很有些反客为主的意思了。
他用古代战功显赫的将军从高处傲然巡视硝烟弥漫的战场一样的眼神远眺了一下山南醉人的风景,然后三五下就跳着来到了她的跟前,唬得她差点以为他要刹不住脚步了,因此想要去扶扶他。他在她诧异而又惊慌的眼神的注视下使劲磨着鞋底,非常敏捷地在一方干净的大石块前面停了下来,然后回顾了一下她,那意思明显是在说:“你根本不用担心,不是我吹牛和谝能,虽然我不是大名鼎鼎的岩羊,但是这个样子跳下来对我来说其实真的就和走平路一样。”
两人依然重新铺完报纸并分别坐下之后,这才有兴致细细地欣赏眼前的景色,顺便再说点什么,卿卿我我、你推我让的样子就和真的一样,简直羡煞了旁边的花花草草和沟沟坎坎。
虽然此时已是阳历3月底,用不了几天就是活人寄托哀思的清明节了,但是落凤山上的茅草还是枯黄枯黄的,任由山风时重时轻地吹着,一副等着被村民割去烧锅的样子,这都是牛羊吃剩下的山草。与落凤山遥遥相对的走马岭,虽然同样也是东西走向,而且长度大体上也差不多,但是那里的松柏却是密密麻麻的,几乎就不曾间断,比这边更显得郁郁葱葱和青色撩人。在南樱村西边,也就是走马岭的山坡地上,远远望去隐约可见成片成片的正在盛开的桃花,画面璀璨,憾人心扉。在南樱村坟场那个位置,高大挺拔的杨树已经可以看到淡淡的悄然萌动的绿意了,这似乎表示连地下埋着的灵魂都不再甘于寂寞了,要赶着出来欣赏一下自己生前朝夕相伴的山野乡村的嫣然之色。在樱峪水库的西沿,围着灰亮曲折的镶嵌着白色水碱的水位线,水位线的边缘稀稀落落地散布着几十株年岁不等的柳树,那鲜绿鲜绿的柳叶已经将所有的柳枝全部打扮成了毛茸茸的柔条,那柳条正随风摆动着纤纤腰身,诉说着无尽的风情。碧波荡漾、清澈潋滟的樱峪水库也不再是一副冷若冰霜、惆怅无比的样子了,如桔如幻的暖阳给它悠悠荡荡的脸颊抹上了一层盈盈欲滴的胭脂油,让它瞬间就含羞带怯地妩媚动人了起来。温热柔情的太阳将它那照耀万物的神圣光芒如梦幻般地撒向大地之后,又让这宝贵的光芒像调皮的精灵一般不见了灵动的踪影,只留下一个灿烂辉煌的美丽而热闹的世界。那漫山遍野翠绿翠绿的麦田此刻也已焕发了似火的青春,无处不显露着勃勃生机和欣欣向荣的劲头,让人看了忍不住想在上面惬意地打个滚,以舒展一下僵硬已久的筋骨,放松一下被严冬禁锢了许久的乏味的心情。空气中除了弥漫着浓浓的油菜花香之外,如果仔细闻一下还能隐约辨识出其中混合或蕴含着松柏的油脂香味、桃花和梨花的脂粉香味、返青的麦苗独有的那种清香味、遗落的干牛粪或干羊粪挥发出来的辛辣柴禾味等,当然还有山下各处的红黄色泥土所散发出来的那种极为朴素、湿润、甘醇的味道。总之,这是一个让人流连忘返的依依难舍的地方,这是一个令人心旷神怡的欢欣鼓舞的季节,这个地方和这个季节深深地打动了他们,这一对恰在黄金年龄的青年男女。
“现在还有没有杏花呢?”她出神地凝望着眼下无边的春色,忽然自言自语道,仿佛即使不用大声说,甚至根本就不用说出来,他就应该能够听得见或者猜得出她心中潜伏着的种种意思。
“有,但是已经败个差不多了,”他意气风发而又非常自信地回道,自我感觉非常好,真想把天下所有描写春花的词语都用光,“现在田里地里开得最盛的就是粉红色桃花、白色的梨花和李花了,可以说是繁花似锦、百花争艳,让人目不暇接……”
“哦,是吗?”她这朵花想起来他口中描绘的那些花。
“那么,你听说过‘桃花开,杏花败,李子开花炸鲜菜,四月梨花跟过来’这句话吗?”他又问,同时想起了小学语文课本里一些温馨无比的画面,即春天来了,我们的村庄是花园的美丽情景。
“哎呦,我还真没听说过呢,今天又跟你学了一句。”她笑了,今天她总是笑,因为这是她唯一的任务,她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