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卿僵硬着身子直挺挺地坐着,好长时间都没有完全放松开,犹如得了难以治愈的强直性脊柱炎。为了缓解这种较为难受的感觉,他将原本有些无处安放的目光暂且放远,出神地凝望着落凤山的西北方向。那里有一片正在建设中的城市雏形,就像刚放在鏊子上的棒子面煎饼糊子一样正在被不断地摊大,其中有几座灰白色的高楼在朦胧薄雾的包裹下与和煦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挺拔俊俏的令人向往的直线条身姿,宛如难得一见的海市蜃楼一般。
“据我们村的老辈人讲啊,”待回过神来之后他又开始讲起故事来了,无形当中也变得异常健谈了,潜意识里希望能将她长久地挽留住,挽留在这小家碧玉式的青山绿水之间,这是他此时能够放松心情和缓解压力的最好方法了,恰如在身体最为疼痛的时候吃了一粒芬必得缓释胶囊,“北樱村以前也叫穷命庄,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寓意不好的名字呢?说来其实也挺有意思的。据说当年俺庄上有一户人家,他有九个儿子一个女儿,也就是所谓的九龙一凤。当然,那个女儿后来也结婚了,而且还嫁了一个很不错的男人。有一天,家里的老爷子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这落凤山里有个金萝卜,需要十个儿子齐心合力才能拔下来。老爷子心想,一般人家谁能生出十个儿子呀?也是老天有眼,俺家现在就有九个儿子了,再加上俺闺女婿,就拿他当自己的儿子算吧,正好够十个了,应该能把金萝卜拔下来。于是他就领着家人上山去拔金萝卜了。好不容易找到金萝卜之后,老爷子领着九个儿子和他闺女婿正在那里哼哧哼哧地拔着呢,而且眼看就要出来了,这时候家里的老妈妈一步赶到了。她老人家一看到这一幕高兴得不得了,有句话叫‘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她老人家这一高兴不要紧,就使劲喊了一嗓子:他姐夫呀,你快加把劲,金萝卜马上就要拔出来了!这时就听‘咣当’一声,那个金萝卜不仅没有拨出来,反而还长回去了,把老爷子一帮人差点气死。从那以后,这个庄就被叫做穷命庄,就是说村子的人根本没有那个发财的命,活该一辈一辈受穷。而且呢,从那之后这一片还留下了一个说法,叫‘一个女婿半个儿’,嘿嘿,半个儿,虽然是儿,到底还是差一点啊。”
听到他讲到那个好心办瞎事的老妈妈喊那一嗓子的时候,晓樱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她从来没听过这么鲜活生动的乡村故事,因而觉得特别好笑有趣,非常耐人寻味。她当然是听不够的,也因为是他讲的,这都是不言而喻的。
他当然知道她笑什么的,所以也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好不开心。笑过之后,他突然想到梭罗的一句话,除了更深地去爱,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治疗爱。他觉得这句话很对,说得非常深刻,至于能不能适用在自己身上,那就另当别论了,他也不敢奢求过多。
“那么,我爱她吗?”他为此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当中,全然忘记了她还在他的身旁,好像他目前只需要一个精神方面的虚无缥缈的寄托就万事大吉了,而不需要一个实实在在的世俗的爱恋对象,“或者说我爱得起她吗?后者应该比前者更重要,更难以面对。也许,关于爱她这一点是肯定的,同样的,关于爱不起她这一点也是肯定的,这是两个彼此促进的问题,缺了谁都不行,都会在瞬间失去某种宝贵的平衡。”
“为什么这种感情会如此强烈,如此可怕,以至于让我在感到迷恋和不能自拔的同时,又体会到深深的恐惧和敬畏呢?”他接着又想,心走得也更远了些,大有控制不了的趋势,“我想,我还是有些怕她,因为她这个人太优秀,太完美了,从现实的角度来讲我完全配不上她。真是一点希望都没有,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对,都是假的,当然也是虚幻的,即水中月、镜中花。正因为这一切看起来像真的,所以才更证明它是假的,最后也是没有什么好结果的。我绝对不能像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愣头青那样,被臆想出来的虚假的情景搞昏了头脑,或者不知天高地厚地忘乎所以起来,分不清东西南北,记不得自己姓什么。真理只要多向前走一步,哪怕只是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一小步,就会毫无疑问地成为天大的谬误。对,这话没错,我能保证,比如眼下的情形就是这样的。纯洁的友谊岌岌可危,马上就要粉身碎骨,不复存在,而虚幻的不切实际的爱情却又张牙舞爪,蠢蠢欲动……”
“这个石头看着挺好看的,但是不能坐时间长了,因为它太凉了,对关节不好。”他怕硬硬的石头硌疼了她身上的肉,便回头提醒道,同时在起身后转身弯腰把石头上的报纸也拾起来。
“好吧,正好我的腿也坐麻了,咱接着往东边走走吧?”她柔顺地说道,表明她也想到这一点了,而且比他的感觉更早,也更强烈一些。
不用多说,她是属意于他的,正如春风只属意于春天。
“说句心里话,我也想家,”他一边和她并肩沿着山脊向东走去,一边不由自主地哼唱起了这首陈年老歌,因为眼前苍茫连绵的景色使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小时候村里的团支部热热闹闹地开展活动时的动人场景,“家中的老妈妈已是满头白发。说句实在话,我也有爱,常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