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严格按要求服下两粒土制胶囊,滚完两个烫人的热鸡蛋并吃下之后,桂卿在母亲大人的要求下踱着被某种神秘事物抽去了大部分精气神的脚步,去村子东边奶奶家玩了。因为他们姐弟从小就爱往奶奶家去,所以这回母亲希望他能去那里散散心,省得老是在家里窝着,她看着都难受。
北樱,这个美丽淳朴、宁静自然、浑然天成的小山村依山面水而建,一年四季都有迷人的风景可看,其清秀婉约、韵味悠长的灵动气质贯穿了它的全部历史和每一个部位。它北面的山坡上长有许许多多的樱桃树,另外还有少部分的山楂、核桃、板栗、花椒等果木间或生长在其中,剩余的地盘则被不计其数的酸枣树、荆条等灌木牢牢地占据了。村前的水库常年碧波荡漾、温润如玉,默默地洗涤着小山村清幽飘逸的灵魂,滋润着小山村淡雅别致的灵气。整个村庄东西狭长,南北短促,所有的住房全都依山而建,顺势修成,不占用一点能长庄稼的好地。
因为村子东边青石垒起来的旧房子里住的人多以老头老妈妈为主,而村子西边砖瓦盖的新房子里住的人则以年轻家庭为主,所以东半个庄子就被叫做“爹庄”,西半个庄子自然就是“儿庄”了。桂卿的家正处在“爹庄”和“儿庄”的中间位置,且靠近村南唯一的大路。再往北不远,就在村子的中间位置,是他家的老宅子,大概已经有四五年不住人了,仿佛已经成了珍贵的古董可以供人凭吊、把玩。
奶奶已经七十多了,是个典型的小脚老妈妈,好似一个历史遗留下来的古迹,此刻她正在门口那棵大核桃树下和一帮子老邻居纳凉,聊天。一只老态龙钟、雍容浮肿、性情懒惰的大黄猫正懒洋洋地趴在她的小脚边,半天想起来就打一两下呼噜,轻蔑地看看周围,表示一下它的存在,生怕别人在夜幕里因为看不见它而踩它一脚。奶奶家附近几乎全是漫不经心垒砌的老式样的石头房子,只是有的是草屋顶,有的是石板屋顶。只要不怕被屋里偶尔杀出的蝎子蜇着,其实夏天住在这种房子里面也并不是太热,并不比新房子差多少。桂卿因为小时候也没少在里面跟着爷爷奶奶住过,所以他对这种石头房子还是很有感情的。
奶奶的一只眼睛是瞎的。
当年桂卿的四叔张道才应招去当兵,并且在1979年春天奉调去和越军作战,作为一名奋战在前线的通讯兵,他后来光荣牺牲在了遥远的南疆,当时老张家的这个四小子才刚刚20岁。她老人家知道消息后整整哭了三天三夜,最后硬生生地哭瞎了一只眼睛,也没能见到她最小最疼爱的儿子一面,“小四孩”年轻稚嫩的脸庞永远地留在了她的记忆深处,不敢轻易翻腾出来。往事并不因为已经成了过往,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大规模的战事结束后许多年轻的士兵都复原回家了。在村前樱峪水库大坝南头有一个自然村叫南樱村,那里也有一名参战士兵,叫田福安,他是家里的老三,外号“小匪”。小匪的运气好,命也大,最后竟然带着不小的军功毫发无损地回到了家乡。据说他是特务连的,当时和张道才编在一个大部队里。虽然他们俩不在一个小分队,但是互相之间都非常了解,而且关系处得也很好,因为南樱村和北樱村之间仅仅隔着一个六十年代修建的樱峪水库,可谓是一步两个庄,谁都知道谁。
田福安这个海西汉子的本事好生了得,他一个人光在战场上徒手生擒的越南士兵就有三个,被他开枪击毙的那就更多了,而据说这些越南士兵虽然看起来像丛林里的猴子一样,其实一个个都非常狡诈、凶猛,很不好对付,他能有这样的战绩,任何时候说起来也是很厉害的。
身材高大魁梧十分健硕的田福安复原后,最初被分配在了北沟乡工作,也算是端起了旱涝保收的铁饭碗。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乡里的负责人一开始居然安排他这个大个子英雄去干被称为天下第一难的工作。这位功劳不小的战斗英雄扛起枪杆子打仗,撸起袖子来玩擒拿格斗,那是一点都不带含糊的,就是在农村地里抡起镰刀割麦子,扬起撅头刨棒子,那也是条响当当的好汉,可是让他搞这种矛盾重重的基层工作,确实有点太难为他了。一个是因为他自己心里本身就有抵触情绪,不太想干这行,再加上家里人和亲朋好友普遍都认为干这行也不是什么太好的营生,很容易得罪亲戚邻居,一不小心就会落下一辈子的骂名,都怕他那冒死得来的好名声葬送在这样的工作中。于是,在硬着头皮犟捏着鼻子勉强干了几个月之后,他就给一把手提出想换换岗位,干干民政或者治安之类的工作。他满以为他的这个要求很合情合理,一把手肯定会同意的,没想到人家不仅不同意给他调换岗位,而且还狠狠地批评了一番他的工作态度问题,指责了一通他的业务能力问题。他是个天生的直性子,而且文化水平十分有限,玩心眼子熬耐心肯定不行,那个时候当然也不懂什么变通和迂回,于是当场就和人家拍了桌子骂了娘。这下他可捅了大马蜂窝了,什么目无尊长、作风野蛮、工作消极、挑肥拣瘦的帽子很快就结结实实地扣在了他的头上,其后果就可想而知了。
因为一时冲动或者受刺激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