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青被他说得正要发作,却见一个相识的大叔扛着锄头走过来,立马展露出浅笑,可惜心里实在是气恼,她做过千万遍的笑容都显得有些别扭了。
也青只好加快加布朝着家里走,但林一二爽朗的笑声却甩不掉,只听他追着也青问:“世人皆有七情六欲,难不成到你就是只许笑,不让哭了?”
也青不明白他这问的什么莫名其妙的事,但觉得自己刚刚有如阿如附体了,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和林一二并肩走起来,还问要不要帮忙提些梨花。林一二摇头连说可惜了,心道:“可惜她又躲起来了。”
且说也青回到家中才发现油已经不够做油酥了,便想去刘大娘家中先借些来,却见她家的油也只剩下薄薄的一层,一问才知道现在油价已经涨了近三倍了,米面的价也都高出了一倍上下。
也青之前让林一二去镇上买回来的多,用到现今才知道物价早已变了天。也青回家后先把梨花混着豆腐做了羹,只说酥点太腻了会伤了梨花鲜甜滋味,阿如倒是不介怀,连喝了好几碗。但接连半旬的菜饭都清淡了好些,也青架不住孟叔询问才说了物价之困。孟叔听后深思了半盏茶,最后叹了口气对也青说道:“阿彬,你放心去帮小叶买吧,我去镇里出趟诊即可。”
林一二先是吃惊于孟叔本次不带他同去,后想起镇上近来找孟叔出诊不就那一户员外家嘛。他记得对方说了诊金不成问题,但一向医者父母心的孟叔却总是不愿答应这次的出诊。
一开始林一二还以为是此人已病入膏肓,孟叔觉得治也是无用,后来却听他解说了自己听到此人病症后对病因有了预判,反而正是觉得十之八九能治才不想接手,因为此人是出名的飞扬跋扈,对佃户剥削至深,如今他一人得活,却可能有十户受害。
林一二念及于此,想要劝孟叔不如再多忍几日吃糠咽菜也不必勉强,但还不及他开口,孟叔却看着他眼睛微一点头,已然做了决定。林一二不敢再劝,就和也青一起退出去了。
也青拦住林一二,瞥了一眼孟叔房门后就盯着他。林一二面露难色,不知道该如何说孟叔要为了钱财去救治一个恶人。也青见他和孟叔都不愿详谈诊治的对象是谁,便开口道:“不用告诉我是谁要他出诊,只是担心他日后想起来会不会后悔施救,你会不会后悔没有劝住他。”
林一二沉默了片刻道:“他已经做好了决定,定是当下最好的决定,我的亦然。”林一二劝也青不必担忧,早些休息,明日之后他就会带着食材回来了,不开心吗?也青听他竟成了安慰人的那个,只好笑着点点头,各自无言回房了。
第二日林一二提着粮油回来后就看就已经靠着杜康半解忧愁的孟叔,阿如劝不住,只好让他多少吃点菜。也青端着一碟点心请林一二品尝,每一个真有如梨花绽放,五瓣洁白更显中间点着的红心鲜艳,还未入口却已有甜味入脾。
林一二吃惊,也青却说尝尝吧,好歹是病人答谢孟叔的礼品之一,京城来的大厨亲自做的梨花酥,想来有了这珠玉在前,也青再也不会做梨花酥了。林一二咬下一瓣,发现它的确酥甜可口,但他们随手赠人的一碟要用的糖和油可能便是那十户人家一个月能用的吧。
林一二让阿如多吃点,他来照顾孟叔即可。阿如听他这样说,顿时眼睛中有了闪烁的光点:“你们不要总当我小了,我见爹爹这样难道就不懂这不是好吃的?”也青赶紧劝着阿如回了房,给林一二与孟叔留下一方安静之地。
“你仍坚持要学医吗?日后总免不了要救一些你不那么想救的人。”
“学。我到不觉得真有不愿治的人,若是不治好这个员外,他的子孙就不会变本加厉地对佃户了吗?既然看不清‘若是’,那每个人都尽力治吧。或许我救治了更多人,那佛祖或许会在我未能救下之人的来世显一下神通吧?”
“罢了,我可以教你,但是你一定不要奢望能救下所有人。”孟先生的目光不由地落在孟夫人的牌位上。那一日他觉得日月都碎在了他的肩头,将他压入这尘埃中,然后他化成一粒砂砾,再触不到自己的脉搏,真好啊,他想,她走慢一些,他们就可以在奈何桥前相聚了吧。
但一声声稚嫩的“爹爹”还是把一块石头给叫化了,他听到小阿如哭着说饿的时候就明白他还不被允许去追上她,因为他还要用年年日日的思念来弥补他们短暂的缘分。孟先生的眼睑终究是关不住他的泪,“即便有朝一日你有了愿以命相换的人,也要记得,你救不下所有你想救的人。”
林一二扶起孟叔走入内室,只听他的声音越来越含糊,“学了医,以为自己救了那么多人就有了把握死生的能耐,到头来只觉救得了、救不了不过件最不公的事儿。阿彬啊,你懂得吗?呵,但愿你不要懂。”
“嗯,师父,我记住了。”
次日,也青和孟如都听到林一二改口了,孟先生也欣然受着,都庆幸厅中昨日的阴霾还是被今日的阳光驱散了。林一二也越发地刻苦了,不是上山采药,就是随着孟先生看诊,再或背诵医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