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面容已经有些模糊了。 他的印象里,皇后还是面如银盆、笑容恬淡的模样,但面前的女人身形萧瑟、面容清瘦,浑身上下无半点坠饰,瞧着竟有些陌生。 昌和帝心头有些复杂地站在原地,一直等张皇后和文嘉公主跪下行礼,才想起快走两步,扶起了自己的结发妻子。 “皇后不必多礼。” 昌和帝本打算与张皇后把臂同行,后者却在起身之后顺势退后一步,垂头请他先走。 之前二十年,张皇后都是这么谦逊恭谨,但这一刻昌和帝依然感觉有些恍惚。 他失笑摇头,大步往前,脑子里唯一残留的感觉是,皇后那双手,已瘦的有些硌人了。 初夏时节,还凉的叫人心惊。 沉默着落座,张皇后始终没有出声,昌和帝倒是四处张望了好几眼,待喝了几口茶才道:“一直紧闭宫门,下头人都有些懈怠了,自今日起就恢复原来的样子吧。” 张皇后猛地抬头,与昌和帝视线甫一接触又迅速垂下去,跟着跪地俯首:“谢陛下隆恩!” 她的声音里无喜无怒,文嘉公主却是喜上眉梢,跑过去晃了晃父亲手臂:“父皇,你这是原谅六弟了吗?可是抓住了什么人,洗清了六弟的冤屈?” 张皇后绷紧下颌,肃声道:“岚儿,不得胡言!” 昌和帝摆了摆手:“皇后不必如此。” 又拍拍女儿手背,温声道:“去坐着吧,我们一家人好好说说话。” 文嘉公主笑着应是,张皇后却对昌和帝突如其来的温柔无动于衷。 昌和帝来的突然,她手里还握着郁寒川寄来的信,这会儿才想起来要塞进袖子里,冷不防却听上首传来声音:“皇后手里拿着什么?” 张皇后垂下眼睫,由着宫女将信呈了上去。 昌和帝一目十行将信看完了,内容跟他得到的消息差不多,都是在杨江县种田的琐事,除了多几句问候父母的话之外。 不过毕竟是亲自写的信,郁寒川的言语中没有半点怨怼之意,倒是在那蛮荒之地,颇有些如鱼得水,自由自在的意味。 昌和帝看完信,感觉心绪都舒展了许多,又盯着那几句问候的话看了又看,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微笑,嗔道:“这小子,光记得你这个母亲,倒不记得我这个父亲,该打!” 张皇后又要跪下请罪,幸好昌和帝反应快止住了,无奈道:“老六干得不错,若是那水稻真能增产……”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几声:“皇后啊,你给朕生了个好儿子啊!百姓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昌和帝走了,文嘉公主愣了片刻才笑逐颜开:“母后,父皇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六弟他不久就能……” “岚儿!”张皇后根本没把昌和帝说的话当回事,只如常吩咐,“你不是要给阳儿送银子,还不快回去准备?” 把女儿打发走了,她才坐下来,盯着窗外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出神。 恢复到从前,继续执掌后宫权柄吗?这点小事,大约也只有淑妃那蠢女人才会在意吧。 张皇后现在唯一在意的是,周王造反一案,她已有了些眉目,却该如何避开皇帝的耳目,送到岭南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