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黄色的落日,洒过僻静巷子的青石板地砖,将地上跪着的人的影子,拉得极长。
身着冰蓝色镶珠锦裙的王阿花,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跪在面前的人,她的脸用粉脂涂得极白,一双细长的眼里却闪现出不耐的神情。
咬牙切齿道:“这杀猪女陈枝是走狗屎运了吗?连巴豆粉都不能将他们陈家猪肉铺搞垮!”
发生了那么多变故,主顾们反倒又通通流到了陈家猪肉铺。
这时候,陈枝他们不止卖炙肉和熏肉,依着客人们的要求,新鲜的生猪肉也开始卖起来了。
梁家猪肉铺前,反倒门可罗雀,冷清无比。
梁伯向来相信“因果”一说,他先前摸黑爬进陈家,将十几包巴豆粉通通倒进炙肉里,如今仍心有余悸,只当生意惨淡是报应来的。
慌忙地,他朝着王阿花磕头:“阿花小姐,我看这件事,要不就算了吧?”
他实在是想歇手不干了,如果王阿花再拿儿子的前程来威胁,他便让梁土回梁家猪肉铺帮忙算了,不去那什么王家裁缝铺遭罪。
王阿花垂眸冷笑:“梁伯,事到如今,你怎么能说不干就不干呢?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你还能置身事外吗?你如果就此撂挑子,那就别怪我把这些事抖出来,反正去陈家下巴豆粉,都是你干的,到时候咱们去衙门,你下半辈子可就得受牢狱之苦了!”
“阿花小姐,你、你欺人太甚——”
梁伯气得双颊通红,脸侧的肉剧烈抖动,连声音都开始嘶哑,喊道:“这件事,明明就是在你指使下,我才去做的……”
“有谁听见吗?”
王阿花继续笑,伸手抬起一双纤纤素手,饶有兴致地盯着火红的指甲,这是她今日用凤仙花汁刚染的蔻丹,火红的颜色,就像人血一样。
“你又有什么证据呢?那巴豆粉是你亲自去林记药铺买的,你觉得大家是会相信你的话,还是我的话呢?”
“王阿花!你简直是蛇蝎心肠,咳咳咳……”
梁田气得双眼冒火,胸口也剧烈起伏,忍不住剧烈咳嗽。
“梁伯,我不是过河拆桥的人,只要你继续跟我合作,我就不会为难你,更不会为难你儿子,你明白吗?”
王阿花忽然露出笑容,无比亲和地上前,梁田被她笑眯眯的模样骇得往后一退,她道:“梁伯,来,别跪着,起来吧。”
她将他搀起,柔声道:“陈家猪肉铺要是垮了,对你也并非没有好处,不是吗?到时候,燕子街就只有梁家猪肉铺一家独大,到时候,肉价随你定,你想赚多少银子,就赚多少银子。”
梁田沉默,心里却惴惴不安。
王阿花继续笑道:“有我给你兜底,你怕什么呢?只要再去陈家放一次巴豆粉,他们的招牌就彻底砸了。”
梁田终于卸下心防,无比纠结地点头:“好……最后一次……”
王阿花扬起唇角,无声地笑了,笑容却有几分扭曲,夕阳倾照在她脸上,莫名呈现出一种诡异感。
巷子口的尽头,一抹飘逸的白影倏然离开,如云如风,不留一点儿痕迹。
*
这夜,陈德父女俩用过饭后,像往常一般,临近亥时便进屋内就寝了。
月隐星沉,待烛火骤歇,满院暗沉得如同深渊般,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中,树上偶尔传出几声虫,院子便显得更为静谧,甚至有一丝沉重。
看起来,这是个很普通的夜,跟往常没什么不同,若说唯一不同的,那便是陈德跟陈枝都没有上榻入睡。
父女俩躲在厅堂的门后,一手紧张地握着一根木棍,一手攥着块克迷香的湿帕,神情无比警惕,他们几乎是屏住呼吸,静悄悄从门缝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院外的动静。
今夜用过饭,阿鸢曾过来叮嘱,说梁田今晚可能会来陈家给猪肉下巴豆粉,让他们做好准备。
陈德听了,一瞬间气血逆涌而上,将一张肥胖的脸涨得通红,气愤不已地撩起双袖道:“今夜,定要将那贼子亲手捉住不可!”
夜愈静,他的心跳声就愈大,不止是因为兴奋,还有一丝恐惧。
甚至到后面,陈德希望梁田今晚别出现。
那是个老实忠厚的人,跟他虽然算不上是至交,但素日总是说得上几句话。
有一次,两人一块喝酒,喝得醉了,梁田还开玩笑般道:“陈老爹,要是你家闺女二十岁还没嫁出去,可以考虑考虑我们家梁土啊,他如今在王家裁缝铺做工,存了不少彩礼钱了。”
他那时呵呵笑着点头:“好,好,到时我跟枝丫头提一提。”
……
怎么也想不到,会闹到今夜这样瓮中捉鳖。
先前梁家猪肉铺将肉价定得极低时,陈德也没有恨过梁田,只当他是受王阿花的指使,故意跟陈家猪肉铺作对,但巴豆粉这事一出,他对梁田就再也没有好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