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马堂的外墙,是一排石头堆砌的围墙,高达三丈,围墙里面屋宇连绵起伏,数不清有多少间。围墙的最中间,一道拱门矗立在夜色中,它的形状很简单,却很厚重,用时间的沉淀粉刷的涂层,这是任何华丽的装饰都换不来的,门内有一根很粗很粗的旗杆,灯光沿着杆身蔓延渐渐消失在黑暗中,更加显得高不可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
但旗杆上的旗帜已经降下,这代表万马堂的大当家有客人,有任何事,都明天再说。
马芳铃坐在万马堂最高的哨塔上,看着黑暗中忽隐忽现的大门和旗杆,又把视线投向了远处成片的荒漠,大漠的天是如此高远,大漠的地是如此广阔,相接处的边界近在眼前,但一被风吹的有点模糊,变得遥远,那抖动的曲线似乎在嘲笑人居然有能走到天涯地角的痴心妄想。但是待那轮红色的巨日从地平线上慢慢沉下去的时候,却又突然让人生出一股雄心壮志,散发出一股豪迈之情,人活一世,若没有点痴心妄想,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马芳铃刚才就是看着这样的落日的,看着天从温暖的橘色慢慢浓缩,凝成了一片黑。那心中的悸动,已经随着夜风慢慢冷却下来,她一仰头,垂在夜幕上闪亮的星辰让人产生了触手可得的错觉,她不会做这种抓星星的傻事的,她七岁时已经做过了。
但抓不住星星,那看看星星也是好的。
大漠的夜如此清,大漠的星如此透,马芳铃就着星光下酒,一仰头,刚刚温好的一杯酒滑进了她的喉咙,顺手把空了的酒杯放在了一旁侍女端着的托盘上。
马车的声音在这样寂静的夜晚格外突兀,一辆八匹骏马拉着的大马车缓缓驶了过来,在那高大的拱门前停了下来。
马芳铃静静地看着,她的侍女也安安静静的在一边站着,好像没有这个人存在一样。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她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万马堂邀请来的五位客人和万马堂的四位当家上演了一台好戏,离得太远,她完全听不出来他们在说什么,只能从他们的动作推断,像刚刚看完了一场默剧,精彩绝伦,她却不能大声喝彩,甚是遗憾。
等他们依次进入万马堂的大厅之后,她也饮尽了最后一杯酒。
戏台已经拉开帷幕,但是演什么戏,又是谁能控制的?她不能,那马空群能吗?还是傅红雪?还是叶开?她不知道,她是其中一个角色,不过现在还不是她上场的时候。
她放下了酒杯,身子一动,就从哨塔上滑了下去。
马芳铃回到自己的房间的时候,已经有两个人在等着她了。一个白衣的妇人,带着一个红衣的孩子,正静静地坐在桌子前面。
这妇人长身玉立,满头秀发漆黑,一张瓜子脸却雪白如玉,她可能并不是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美女,但一举一动间都充满了一种成□□人的神韵。马芳铃看了她十多年,她一直是这样雅静婉约。她一开始对她很不客气,但是慢慢都被她的柔给揉没了。
她身边的小孩子,穿着和她一样的红衣,头上一根冲天小辫子,也用条红绸带系住。身子虽然长得特别瘦小,但眼睛却显得特别大,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不停的转来转去,显得又活泼、又机灵。
马芳铃走了过去,抱起小虎,笑着问他:“怎么还不睡?”
小虎双手搂住她的脖子,笑嘻嘻的回答:“等姐姐回来一起睡,要听姐姐讲故事。”
马芳铃笑道:“小调皮鬼,都多大了还要听故事才睡觉。”看到他红衣下摆上的泥点,又问,“你洗澡了吗?”
小虎摇摇头。
马芳铃转头对妇人说道:“三娘,那我先带小虎洗澡去了,爹今天有客人,应该会晚点回来,你也早点休息。”
沈三娘嘴角含着温柔的笑意,点点头。
小孩子总是有用不完的精力,刚才在浴室闹腾了一番,还要听马芳铃讲半天故事,才慢慢睡了过去。
等小虎的呼吸安稳又绵长的时候,马芳铃吹熄了烛火,搂住她弟弟,也闭上了眼睛。
万马堂已经陷入了沉寂,和人一样在沉睡,但是有的人他没有睡。
三更,四更……
突然一阵急促凄厉的鸣锣声冲破了这片沉寂。
马芳铃在黑暗中睁开眼,辨认了一下声音的来源,空气中弥漫着丝微的腥气,马芳铃皱眉,令人讨厌的味道。
她出手点了小虎的睡穴,打开衣柜,拿出一件黑色的衣服,走了出去。
那股腥气越来越浓,等她走到西边马场的时候,血腥气已经浓得令人作呕,所以公孙断呕了出来。
他抱着马房旁边的一棵树,抱得很紧,身体在不停的发抖,抖得叶子也一片片落了下来,落在血泊中。
马空群站立在马房前面,他没有呕。
马芳铃看着前面的马房。
这马房里,原本养着一批千中选一、万金难求的种马。
但现在所有的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