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亲早逝,长姊为母,若说谢潭元没有教导好谢连暮,根子倒真的出在她身上。
“晚辈不敢。”谢让之口头说着合袖一拜,心中不服,世家生来尊贵怎么可以同鄙贱的庶民同等而论,那些泥猪疥狗也配。
“好好好,我最后再说一句。”长寂深吸一口气,“不破不立,当今陛下不是杨厉帝,从头来过方有一线生机。”
谢连暮转望远处风雨飘摇,说道:“我们回不去了,只能继续走下去,不能回头也不可回头。”
每一个世家到如今都是藏污纳垢,洗不干净的。
门外雨声淅淅沥沥打落残叶,秋雨滴霏,给这肃杀之景缠绕几丝哀意。
“家主,茶师到了。”门面侍从通报。
谢连暮随声道:“让她进来吧。”
谁料长寂却起身再度披上蓑衣,“不劳烦谢家主了,贫道尝遍世间草中英,还是留一味茶做个念想,否则余生可怎么过啊。”
“道长何不小住几日?”谢连暮挽留道。
“不了,贫道乃无根之人,应往无涯之处去。”长寂悲悯地环顾四周,她自诩道性清净可修行一生仍放不下俗世尘缘,“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天命难违。”
“让之,若有朝一日……你可来息心峰寻我。”长寂嘱咐道,“不可与当今陛下为敌,你记住了。”
谢让之对视老者饱含沧桑的双眸,不解但仍点头道,“我记住了。”
“姨……道长,我送你。”
谢让之见她姨婆披蓑冒雨,命人取伞赠行,却被长寂婉拒,让之,送到这便罢了。
瓢泼大雨如银河倒泻,雷声千嶂落,雨色万峰来。
“母亲,我们下一步棋应该下哪?”谢让之雨中问谢连暮。
谢氏家主的鬓角已有银丝,纵风采依旧,不免有萧瑟之意。
“你觉得呢?”谢连暮反问道,眸中倒映着女儿玩世不恭的模样。
“先把钱还了吧,那些该死的钱庄竟然上门讨债来了。”谢让之厌恶地说道,“鄙贱之民,尔敢妄为。”
谢连暮长叹一口气,“你附耳过来。”
谢让之疑惑的探头,就听到她的母亲骂道,你个蠢货。
谢让之:???
谢连暮冷看远处青嶂云气,天欲落日,谁能阻之,“派人护送你姨婆回息心峰,莫让她老人家伤着了。”
“知道了。”谢让之嬉皮笑脸道,身着锦衣华服却像市井无赖。
谢连暮见她这个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这般流痞做派有哪家贵郎愿意嫁给你!”
“那就不娶贵郎了呗,他们一整年只有一个表情怪渗人的。”谢让之无所谓道。
“朽木不可雕也!”谢连暮被气得头脑发昏,指着谢让之怒不成声,“你!你……”
谢让之无奈轻拍她老母亲的背,说出来的话却更为气人,“母亲莫担忧,女儿马上去南风苑给你找个女婿回来,保证听话又懂事。”
“混账!你平日玩弄些民夫也就罢了。”谢连暮怒不可遏,“乐伎鄙贱,安能为夫为侍?!”
谢让之双手平摊耸肩道:“至少他们愿意嫁,这有什么,不合心意大不了扔进宿雨院,比那些贵子不知贴心乖巧多少。”
宿雨院是谢让之专门安置小侍的院子,吃穿用度无一不精,迄今为止扩建了三番。世人嘲,谢氏少主骄奢放逸,年逾弱冠,帝都大姓之中无一世家愿将家中嫡子许之。
“母亲放心好了,我有分寸,哪能真的让伎子进我谢府家门。”谢让之道,“我与陈农乔有约,先走了。”
陈农乔为陈家嫡女,与谢让之并称“寻花双绝”。
谢连暮皱眉挥手,“去吧。”
谢让之转身出府,下人早已备好马车,她却嫌马车笨拙,向身畔护卫借刀忽然斩断连绳孤身纵马,任由府妇追赶。
滂沱大雨中,有一锦衣女子笑意张扬,挥鞭策马,所踏之处积水翻飞。
路上行人避之不及,皆被溅了一身水,有人不忿破口大骂道:“她爹爹的!哪个王……唔唔!”
同行人“哎哟”一声连忙捂住同伴的嘴巴,低声呵道:“你不要命了,谢氏少主也敢骂!”
那人听闻脸色霎时惨败,但立时安下心来,遥看马上女子一骑绝尘,竟是丝毫没把她们放在眼里。
“迂——”
谢让之勒马南风苑,登时有三五个小厮打伞迎接,“哎哟,谢娘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谢让之抛给她们两锭银子,“给我的马喂点好的,烧水,我要沐浴。”
“保准您称心如意。”为首的小厮喜笑颜开,“谢娘子,沐浴时可要唤几个红倌人陪伴?”
“可。”
“得嘞,小的这便为您请来。”小厮头头吩咐楼内侍者道,“你们几个带谢娘子去沐室,好生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