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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冬阙(二)(2 / 2)

住了。头顶上神色冷凝的杀神,陡然挑起嘴角露出个笑。

寒冰龟裂,春风拂过,未有暖意,反令人毛骨悚然。

“应歌岂敢。”长剑收回负于身后,深眸转去朱袍飞白挟身的那人,深深凝望,“将军。”

长久梦中人,一朝迎面来。

凤应歌在今安任千夫长时被分到营中,做了她手底下一千个兵的其中之一。随后五年,北境七座州城收复的无数战役中,他踏过一步步生死关卡走到她身边,走到统领一方的将军高位。

而后满载盛誉,班师回朝,毅然决然旋入了夺权伺嫡的权势暴风眼中心。

等待他的,是高位上爪钝心明的老虎,是同样在身后野心勃勃窥探的豺狼,是如履薄冰的两年间交加其身的伤痕,和摧毁修补后日久弥坚的盾甲。

这一切,大约都是为了今时今日,此时此刻,这个人,这双琥珀瞳眸再一次专注地看向他。

距上一回相见,春秋寒暑轮回翻覆,人间已坠亡六百多轮旭日清月。

故人还似往昔,又比往昔光芒更甚。

一下下碾落厚雪的步履,招展至晃眼的团团灯盏中,那道高挑人影渐渐走来,从千里外黄沙长垣走来,从虚妄的午夜梦回走来。

凤应歌听见自己心底一声叹息。满足,又不知足。

——

“去岁将军赴王都封王时,应歌正奉命往鲁番州内,因此错过了与将军的会面。阴差阳错推后一年,直到今日才再与将军相见。”

竹叶湔雪,提炉温酒,香雾刚起,燕故一便道酒力不胜先行告退。今安凤眸轻合,看着对座人挽起攀金大袖,提壶为她斟酒,亭檐堆雪在他身后不远簌簌掉下,玄衣墨发深沉。

一举一动,莫不是高位者俯仰合度的优雅,早与当年拍坛大饮的张狂少年大相径庭。

小淮在一旁呸瓜子皮,指指点点,“殿下喊错了,王爷已经是王爷,不仅仅是将军。”

凤应歌不置可否,举杯轻轻一碰今安手中酒盏,瓷器相击,酒液清亮回旋,“对应歌来说,将军一直都是将军。”

言罢一饮而尽,眼尾扫向小淮,“倒是你这扎辫子的小鬼头一点没变,还是这么幼稚啊严淮。”

小淮气得跳脚,“你才幼稚,你个只知道哭鼻子的讨厌鬼!”

对座人神色如常。

今安冷声一斥:“小淮,不得无礼!”

前刻还张牙舞爪的少年霎时静下,乖乖收声站去她身后。

凤应歌低睫敛去眼中异彩,一瞬又复常态,“许久过去,他还是这样喜欢缠着将军。”

“无需拐弯抹角。”今安将未饮一口的酒盏搁回桌上,凤眸抬起审视他,“殿下何故来此?”

亭灯下这副高眉深目英俊到邪气,倏忽又被挑起的笑弧软下线条,“将军,应歌前来只为见你一面。”

当年单名关破,大朔北境戍卫军终于平退了夷狄铁骑的南下侵略之势。作为议和条约之一,入夷狄为质七年的六皇子被护送回朝。与此同时大将军严绍赴王都授功,折返带回了一个孤僻阴沉的少年。

起初,今安并不知道被安排进她营中的这个少年是什么身份,一视同仁地将这个刺头身上的刺一根根凿平,刀削斧砍,说不服就打到服,直到人心服口服。

等到大将军严绍面有难色地言明少年身份时,贵不可言的六皇子已经被捶成她身后的跟屁虫,俯首帖耳,唯命是从。

当然,就算提前知晓了少年身份也不能避免这结局。最多在燕故一卫莽挑衅人时,今安会聊胜于无地劝架几句。

但无论是冰释前嫌,还是生死患难,最终也在北境遮天蔽日的黄沙中离散。

两年高位锤炼,足以让当年策马回眸的明艳少年变得面目全非。

但这般在暖灯下柔目一笑,又依稀能见到当年的影子——十七岁的锦裘少年红着眼眶,随班师回朝的兵马渐渐消失在崎岖的黄沙丘壑后,忽又扯缰策马奔回,对她说,“将军,不能与你同证北境一统,是应歌毕生之憾。应歌当铭记今日,不忘前耻,只愿终有一日太平之道上,能与将军并肩而行。”

如今看来,他或许做到了,只是以何等代价,她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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