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呼啸,天边连绵的远山与巍峨的城墙连成一线,赵时安跟卫云律的兵马从京城出发,黑底金字龙纹的新燕大旗从在长龙一般的行军队伍中突兀而起。
大军行了三天三夜后,便要在前面的州府分路而行了。
夜间时在荒野扎营,卫云律提了酒囊来找赵时安。
火堆发出干枯树枝燃烧的声响,摇晃的火光映出赵时安坚毅的侧脸。
枯枝轻响,卫云律走过来将酒囊扔进赵时安怀里,又被他丢了回来。
“行军途中喝酒误事。”赵时安看他一眼,“你也少喝些。”
卫云律在赵时安身边坐下,解开酒囊喝了一口,“我有分寸。”
他想起那日大臣们在朝堂上哭天喊地的模样,笑着说:“你还真能抗住那些老家伙啊!我听他们的声音都烦得很!”
赵时安轻笑一声,“我不亲自来,朝中哪还有适合的人选?那些老家伙哪里能想不明白?建朝才两年,哪里都太缺了。”
夜风凉爽,吹起二人的鬓发,卫云律沉默了一会儿,在柴火的声响中轻轻开口:“有时候我会想,我跟老袁是不是把你逼得太紧了。”
赵时安愣了一下,转头去看卫云律。
卫云律年纪大了,脸上添了不少皱纹,胡子拉碴的模样有些邋遢,眼神却是锐利的。明明只是放松坐着,他的肩背也是一直挺拔着,他明明背负得比赵时安多太多了。
“我……”赵时安想要开口说话,却被卫云律打断。
“你不必说什么‘无所谓’或者‘是我该做的’之类的话。”卫云律迎上他的目光,“你虽说身体里流着皇室的血,但却从小便没了记忆。我跟老袁擅自将你带回来,逼着你起兵,逼着你上位,逼着你做这些事情,我……”
卫云律说着说着,自己也停下了。
今夜不知是怎么了,或许是年纪大了?卫云律想,这种话,以前是绝对不会出自他口的。
赵时安一巴掌拍到他的背上,打断了他的思绪,又抢过他的酒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刺激得他险些流下泪来。
“这酒真烈啊!”赵时安笑着说。
卫云律下意识答道:“是我在京城一家酒肆打的,几百年的老铺子了。”
二人你一口我一口一点点将酒囊里的酒喝完了,最后赵时安先开口:“我小时候不喜欢读书,易之非要逼着我读。那时候不懂事,跟易之犟嘴,说我明明只是生在这个一眼看不到头的小村子,读书有什么用。易之气得好几天没理我,也没催我读书。后来还是我主动拿着书去找他,让他讲给我听。”
顿了顿,赵时安接着道:“易之,卫师傅,还有袁叔和你,在我心里早就是一家人了。我小时候过得没心没肺,都是易之舍不得我,不叫我知道。我听袁叔说,国破那天齐国起了好大的火,染红了半个天。易之抱着我九死一生才逃进山里,还烧坏了嗓子。当年……你们比我更痛苦。”
他许久没说过这么多话了,将这些事说出来,他心里反而轻松不少,“等这次回了京城,我给你娶个媳妇儿,免得你天天来找我。”
卫云律心里的包袱彻底放下了,他轻轻捏起拳头锤了一下赵时安,“你小子,这就嫌弃我了?”
“袁叔一直不娶是舍不得袁婶,你一直不娶,也惦记这那位酒肆女掌柜吗?”赵时安道。
卫云律眯了眯眼,才恍然发觉,过去的人和事,也已经不是那么清晰了,“忘记了,早就忘记了。”
卫云律说着,想起什么似的对他道:“你去边关,是不是因为穆浮生也在那儿?”
赵时安看他一眼,“顺便而已。我去边关可稳军心民心,莫国那边有你,收拾他们绰绰有余。”
说完,他又补充道:“当然,能同她一起也是很好的。”
赵时安抬头看了眼月亮和漫天的星光,一手撑着地站起来,将另一手递给卫云律:“时候不早了,去休息吧。”
卫云律将手递给他,赵时安微微一用力,便将他拉了起来。
二人在赵时安的营帐门口分别,卫云律走出不远,赵时安忽然对着他的背影喊道:“卫叔!要平安回来啊!”
卫云律的身形顿了顿,黑色的衣角在风中翻卷,他背对着他挥了挥手,慢慢走进了黑夜中。
第二天一早,大军开拔,一队朝着边关而去,一队朝着莫国而去。
赵时安身着铠甲,骑着马走在最前方,身后落后一步的是孙蒙,赵时安提了他做副将。
“陈文策,大军再行几日能到边关?”
身后一个骑着马的中年男人上前,“回陛下,大军行进稍慢些,约莫还需大半个月啊!”
这人是袁奉推荐给他的军师,为人老实忠厚,是可用之才。
赵时安凝眉,“朕带着五千兵马先行一步,你们随后再到。边关轻情况危机,朕虽使临近几个州府前去相助,但也只是能缓解片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