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瑾眸带欣喜迎了上去:“苏姑娘。” 来人正是苏荷,她如今已换下锦衣华服,一身荆钗布裙,仍难掩其神清骨秀。她扬唇,对裴瑾微微一笑,而后又娉娉婷婷地转向谢无忧福了福身,方踏入屋内。 裴瑾侧首解释道:“自从我在这儿安顿下后,苏姑娘前前后后来看望我多次,又送衣裳首饰,又送银钱吃食的。就连我现在做绣工拿去卖,也是苏姑娘帮忙找的门路。” “苏姑娘真是菩萨心肠。”谢无忧早听说了苏荷分家后为裴瑾做的这些事,面上神色不算惊讶。 反倒是苏荷自己不好意思,她抿了抿唇,面上扯出一个苦笑:“我做的这些,比起弟弟让裴姑娘遭的罪,可差远了。” “我也不盼着为苇儿赎罪,只是希望日后裴姑娘无论有何难处,都只管开口来寻我便好,裴姑娘遭了大难,就算我怎么补偿也不为过的。” 她不想过多提起裴瑾的伤心事,极快地止住了话题,可裴瑾神色还是不可避免地暗淡了几分,她轻咬着唇,一言不发。 谢无忧不得不安慰道:“好了,说些高兴的事。京兆府从春雨楼接回来的十几个女孩子已经回江南有段日子了,四个回了老家,剩下的姑娘也不愿回长安,都商量好了,一起在齐州安家,官府给她们立了女户,裴瑾姑娘若计划跟着父亲回江南,还能路过齐州,去看一看她们呢。” 裴瑾心里到底自卑,她自嘲地轻笑一声:“我这个身份,即便自己接受了,可回去后,乡间百姓提及,还是让父亲丢脸,又何必再给他添些麻烦。” “此言差矣,”苏荷抢在谢无忧之前开了口,一改顷刻之前的温柔之色,柳眉微微拧着,肃容看向裴瑾,“裴姑娘,适才谢少尹所言被我不小心打断……” 谢无忧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单凭她对读书人贫瘠的了解,不过是将四书五经的名字念一遍,还不如苏荷说得井井有条。 苏荷接着道:“……诚然,我们身为女子,为未来的夫婿守贞,是我们自幼接受的教诲,可要求女子贞洁,向来是男子提出,男子要求女子做到,并非女人本愿,并非世间真理,正如谢少尹所说,男子从来不将此当回事的。” 谢无忧认真地打量着苏荷,在当世风气之下,苏荷对裴瑾给予的帮助心善,却也并非个例。 可作为一个被士大夫家族培养了十几年的姑娘,竟能对裴瑾的身份毫无芥蒂,认真地辩驳由历朝历代大儒说出来的规训之言,真可谓难能少见。 谢无忧心念一动,几日前,谢麒直截了当地问过她“你觉得苏荷适合放在何处?”,彼时她并未任何想法,只随意地提了个翰林院的名字。可现在,她似乎找到了一个方向。 “苏姑娘说得很是在理,你看看男子,有钱的豢养姬妾,流连花楼,穷得响叮当的还要拿饭钱狎妓,”谢无忧想起书斋里受读书人喜欢的话本子,讥讽一笑,“就连最应该清正守礼的读书人,编出来的话本,全是精怪艳鬼,甚至还有世家小姐献身的故事。男人没几个管得住自己□□里的事,不但不觉得羞耻,反以此为荣呢,你又有何丢脸之处?” 苏荷静静听着谢无忧说话,当她提起坊间话本时,明眸中非但没有茫然神色,甚至还不太掩饰地露出了心领神会之感。 谢无忧颇有兴味地眨了眨眼,原来苏荷苏大才女,也有偷偷读杂书的时候。 裴瑾心中一震,她双唇微张,听闻她们二人所言后,似乎想说些什么,满腔话语到了口中,她一时却发现自己无从说起。 苏荷率先起了身,假意望着窗外道:“天色已晚,裴姑娘早些歇下罢,苏荷先告辞了。” 裴瑾现在最需要静下来自己好好想想,谢无忧也不便打扰,跟苏荷一同告辞,走到门口,她脚步一顿,回身望着裴瑾:“裴姑娘,你慢慢想,有事派门口护卫来京兆府寻我就好。” 这才安心出了屋门,她同苏荷一道下楼,并肩行了半刻,她忍不住问道:“苏姑娘可听说了陛下要兴办女学之事?” 苏荷微微一怔,不明白谢无忧为何提起此事:“有所耳闻……谢少尹,何出此问?” 即便女学当真办了起来,首一批入学者,定是王公贵族之女,再是权臣要员家眷。不提苏家三房如今的落败之象,单说苏立苏文还在时,她也是没有资格的。 谢无忧不绕圈子,直视着苏荷,开门见山道:“苏姑娘学富五车,博古通今,是否想过做个桃李满天下的教书先生?” 让她去做贵女的夫子?!苏荷眉心一跳,推诿之词脱口而出:“承蒙谢少尹高看,苏荷恐怕还没……” 还没这个本事。 最后几个字到了嘴边,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秀眉紧紧地锁了起来,谢无忧笑了笑,自顾自地接道:“还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