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她说出了这句话,他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愧疚。
愧疚自己在火车上见她的第一面,恶意揣测她是个口蜜腹剑之人。
大抵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时奕飞快地捋完自己同许远汀认识以来发生过的所有事,大脑的语言系统开始宕机。
而这落在许远汀眼里,却是另一番意味。
他有将近一分钟的时间没有说话,看来自己才刚那句话还是过界了。
总要给彼此找个台阶下才不尴尬,许远汀喝了口茶,说道:“我开玩笑的,还是祝你以后每场演出都座无虚席,不缺我这一个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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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黑压压地堆积在天幕,狂风吹起雪粒子,钻进人的脖领。许远汀紧了紧颈前围巾,是啊,这才是凛冬十二月,刚刚室内温暖如春,一时叫她得意忘形。
两人沿着来时小路静静地走,谁也没有说话。
她想要打破这份沉默,正待开口,同时奕说不必送自己,倏尔被路边一位拉二胡的乞讨者吸引住了目光。
没看清人影前,悲怆的音调先钻进了耳朵——《风居住的街道》。
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不似寻常乞丐一般跪坐在地,他盘腿而栖,姿态闲适。除去身前摆着的铁碗和身下倚坐的破旧靠垫昭示了身份,他看起来活脱脱像个老艺人、甚至老神仙。
这样恶劣的天气还出来卖艺,想来生活实在不易。许远汀不忍再看,却又觉得自己不该有如此高高在上的同情心。
这年头骗子不少,太善良了不是好事。于是经过老人时,许远汀不自觉地加快了脚下步伐。
时奕却突然叫住了她:“等一下。”
她侧头,瞧见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从中间对折过的十元纸币,俯身装进老人面前的铁碗中。
天蓝色,在一堆皱巴巴的绿色纸币和黄色硬币中格外显眼。
老人拉琴的手一顿,对时奕连声道谢。
他摆摆手,轻声说没关系。
那一刻,许远汀心想,时奕身上有一种独有的悲天悯人气质。
苏城是富庶的大城市,哪怕是下属区县,也因物产丰饶生产总值颇高。加之时奕从小学艺术,想必家庭条件不错,大抵因此,才让他保有过多的理想主义。
无需像她一样,过早就懂得为自己谋划与打拼。
许远汀的父母重男轻女,在她三岁那年生下了弟弟。因为两人都是干部,超生会受到惩罚,于是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们将还没落户口的许远汀,寄养在当时尚未生育的许远汀大伯父一家。
他们以为当时她还小,什么都不懂,哪里知道血脉亲情这种事是与生俱来的。往往父母对孩子的爱是有条件的,孩子对父母却只有孺慕之情,多么讽刺。
大伯父大伯母同奶奶住在一起,起初几年的确对她视若己出。可是在她八岁时,早先被医生确诊为不孕症的大伯母突然怀孕,又在十个月后诞下一名男婴。
这下子,她更能真切地感觉到寄人篱下。于是小小年纪就学会了伪装自己、讨好别人,过于现实主义。
还真是,同时奕属于两个极端。
这段小插曲过后,许远汀更加沉默,她忽然意识到,时奕总能在两人相处时做出令她惊喜的小细节,可能不是因为他们是同类,而仅仅出于他良好的家教和善良细心的本性。
这不禁让她在内心重新评估,假如她主动追求时奕,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两人的性格契合度又有多少。
她在一旁胡思乱想,却是由时奕率先打开了话匣子。
“我突然想到一个有趣的问题。”
“你说。”许远汀机械地回答。
“如果你是我,会接受刚才那个星探的邀请吗?换句话说,假如你也就读于艺术类院校,你会怎么选?”
许远汀心里一惊,直觉告诉她,时奕洞悉了她心中所想,发现她可能是个追名逐利之人,于是嘴比脑子先做出了反应:“不会。”
她理了理脑内的一团乱麻,终于抓住一根明朗的线:“名利是把双刃剑,虽然做明星可能会有很多粉丝,但也一定会有人讨厌你、谩骂你。”
脑中依旧乱乱的,她脱口而出:“被一个人讨厌已经很痛苦,我想以我的承受能力,一定遭不住被一群人讨厌。”
时辰很晚了,街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恍惚间,许远汀甚至听到了自己杂乱的心跳——虽然更多的原因在于,她觉得时奕窥见了她完美面具下的、不愿为他人所知的一角。
急于结束这个话题,许远汀主动问道:“你今晚在哪里住?”
他刚刚说,回家的班车已赶不及,又骗同事说自己回家,那……
瞥见已出现在视线内的、与袁晓和李行一起入住的酒店,许远汀提议:“住酒店吗?”
说完才发现,自己的脑子果真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