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醒来后,云缨穿上珠衣鹅黄,缚着石青束带。再就着铜镜,绾了一个女儿家常用的流云髻,用华胜金步摇插在双髻之中。
隔着一重紫绡纱幕,郑君琰看着她的背影:她正引臂将一支华胜插在云鬓之中。这个姿势异常柔软优美。不过,胳膊上有个“郑”字的烙印,虽然痕迹淡褪,仍旧白璧微瑕。
就这么随便一看,他就动了心。爱情就是这么不可思议。他的小美人,一回眸的风情,简直雅到骨子里,秀到心尖上。令他心甘情愿把她捧在手掌心。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云缨回过身来:“君琰,你今早没事吗?”他走上前来,给她整了整衣冠。笑道:“待会儿去书房,你陪我一起去。”
本想拒绝,但看他剔透中带着点希翼的眼神,却是忍住了。去了书房,她先在一旁研磨陪侍,看郑君琰审批了十几份奏折。字迹一色钟王小楷。如今,兵部,工部,吏部的奏折,都是经由郑君琰的手发放下去。俨然是个监国太子的模样。
午饭后,他牵着她的手,走出院子散散步,却看外面已有黄昏光景。因为久别重逢,男人对她看守得紧。她去哪里,他都寸步不离地跟随。好像身后多了一条哈巴狗似的。她想折荼蘼花,君琰就先她一步,采下一串给她。
宿雨沾襟,虫鸣鸟静。
“君琰,那五个刺客你就放了吧。”她把玩着荼蘼,道:“我欠他们族人一个人情,说什么也不能杀了他们。”
郑君琰挨在她身边,道:“有几个人质在手上,那什么族人也不敢对你动手。等带你出了武陵,我再把他们放回去。”
以怨报恩,已然于心不忍。但是她劝不动郑君琰,只能徐徐图之。她又跟他询问了关于朝廷,关于江南太子部的一切。
老皇帝病危倒是真的。这还与她有关系:四年前,郑君琰在边疆集结十万大军,攻进平城。本是先斩后奏的事儿。结果老皇帝知道后,大发雷霆。正想派遣使者,把梁王殿下押送回来。结果前方捷报频传,不过几日,平城拿下了。还附送一个海叶的公主人质。
一时间,朝野震惊。各种祝贺赞美的表文络绎不绝,民间的百姓也是交口称赞。把个梁王夸成了大陈英雄,百姓救星。皇帝再怎么个不爽,也知道此刻处理梁王,只会惹来众怒。于是,老皇帝先把这口气憋着,让他回来封赏。而梁王并不遵旨,仍旧逗留在平城一带。
老皇帝这才反应过来:他这个侄子,是彻底与突厥人扛上了。但是没办法处理他。就干脆把他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意思很简单: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梁王殿下也没让众人失望,大手一挥,把甘肃,武威作为后备粮仓。换下一批贪墨官吏,重用景裕等新帅。励精图治一年多,兵强马壮,士气如虹。次年亲征就把图勒一部也收了。如此一来,老皇帝明白自己彻底管不住这个侄子了。
不仅是礼部,吏部,刑部。连兵部,工部都被梁王收服在麾下。说到这里,郑君琰冷道:“叔父毕竟老了,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胡来。”
她也甚是喟叹。只是,想到那个铁血手腕的梁王,居然就是面前之人。还是会觉得心悸。
接下来的发展,她也知晓一二——自从图勒战败之后,梁王的威望完全高过了皇帝。明明,功高盖主,偏偏,梁王殿下就是不肯回去“受赏”。聪明人晓得,梁王殿下是避嫌。毕竟一山不容二虎。
但是梁王四年不回京,不见陛下一面的原因还有一个——
“云儿,陈珊的事情我听说了。”他的目光幽深了起来:“原来你早就知道叔叔将陈珊指定为我的王妃。我很担心你是因为这件事,才要一走了之。”
他以为,她是愤怒陛下指定陈珊当梁王妃,所以离他而去。以至于,四年来,他把失去她的怨恨全副付诸在陛下身上,连一面都不见。梁王不见陛下,是他这辉煌的四年唯一的诟病。被成百上千的人骂了不孝。礼部的人骂得最甚,乃至拿不孝做文章,要将他的王位剥夺。后来在邱丞相的压制下,才堪堪堵住了悠悠众口。
再说陈珊和梁王的大婚。那一年的秋收之后,皇帝果然要给梁王成婚,指定陈珊为妻。甚至派了使者,不远千里将安阳郡主陈珊送到他的身边。不过陈珊此行,完全是触霉头。郑君琰把怒气付诸在陛下身上,连带陈珊一起不见。
五日后,陈珊到他行辕前哭诉,求见一面。
结果梁王派了使者告诉她:你回去给陛下带个话:侄儿已有佳偶,不劳叔父操心。就是这两句话,把皇帝给气病了。
她沉默了很久,才道:“君琰,那是我和陛下之间的过节。不关你的事。”
男人小心翼翼地亲了亲她的额头,道:“云儿,你回来实在太好了。能这样陪着你,看着你,简直是梦一般的幸福……”
不,梦中也没这么幸福。因为关于她的很多梦,场景是临别前的那一次对话。他试图挽回她渐渐远去的脚步,却一次比一次徒劳。徒劳的,醒来就要买醉 ,才可以消除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