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大雪纷纷。皇宫中的黄琉璃瓦、青砖地、铜鹤,日晷上都半遮半掩在茫茫的苍白之下。云缨茫无目的地走着,萧陌送她一路,两人并不多言。
直到东宫垂花门之后分手,她才开了口:“萧大人……”
“云缨,这不是我和太子出面就能解决的事。”萧陌温和地打断了她的话:“陛下心意已决,谁去说都是无用的。”
她不死心:“可是公主这一走,太子在后宫之中不就少了一个帮手吗?!萧大人,难道你们要看着我和公主陷入绝境,自己袖手旁观?!”
萧陌皱了一下眉。转而正视她的眼眸。大大的杏眼,带着几分忧伤。好似一弯新月被乌云所遮挡。如今的云缨,少了几分天真懵懂,多了几分成熟阅历。
但眼下,她还是太弱小。
于是淡然开了口:“靖王和郑丞相已经等不及要将造反摆上台面,所以我们也不需要你和公主帮忙。既然如此,你和公主不妨就离开皇宫。”
云缨握紧了拳头:说的轻巧,以她目前的戴罪之身,怎么可能毫发无伤地离开皇宫?!但是萧陌把话说到这份上,很明显是抽身事外了。
她也闭上了嘴,怪只怪,悔不该,上了太子这条贼船。
利用完了,就把她们抛弃。若是没有用处,那是看也不看!
萧陌转身而去,并不多看她一眼。就在这时,心里什么执念的东西,破碎了。她咬紧了牙,不去祈求萧陌留下来帮她。
但是,她忽然说出了心底的疑问:“萧陌,武陵的密折,是你改写的?你为了绊一下靖王,不惜让我这个无辜的人承受靖王的报复?!”
“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她忽然笑了起来:“果然我是你们手中的棋子。有用时,就利用。没有用了,连看也不看。这么说来,我其实连一条狗都不如。”
“……云缨,你依赖我和太子是没用的。”萧陌说了这么一句,然后走入了东宫书院。而她,走了出来。现在,她明白只能靠自己了。
从东宫书院到御书房这一条路,她走过很多很多遍。却从来没有一次心情如此复杂。等走到了御书房前,才想起来现在是郑君琰当值的时间。但是等到换班,这诏书早就下达了,不过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她明白,贸然进去撞在君王气头上就是个死。所以先在门口等着。
不久之后,邱浩然和常棣匆匆赶来,一齐进入御书房,一个时辰之后,二人垂头丧气地出来。然后冷寒也赶到御书房,进去了两个时辰,里面甚至传来吵骂声。最后也垂头丧气地出来,头上还有磕出来的红印子。
她叹息一生,这下轮到自己了。于是也通报上去。以为要跪几个时辰才能让皇帝见自己。却没想到一通报,皇帝就传唤自己。更没想到当班的侍卫不是郑君琰。
她长长地一跪,并不起身。龙椅上的皇帝闭目养神。良久,有小太监端上一碗参汤。喝了汤,皇帝才声音沙哑地问道:“你也是为那个不孝子求情的?”
“陛下,臣有几个问题想问。”云缨深深俯首。
“说吧。”
“陛下怎么就肯定是长公主陷害了郑贵妃呢?”
皇帝怒道:“朕又不是聋子!又不是瞎子!这皇宫都是朕的。谁若是把朕当作瞎的,聋的。就是自寻死路!”
“那么,陛下该知道高总管那两封信是真的了。”云缨抬头,对上他的目光:“若是如此,陛下还要责罚女儿保全贵妃,臣无话可说。毕竟天子家事,外人不得干扰。臣也相信,陛下对于郑贵妃之事还有自己的考虑在。比如靖王,太子二人可以分庭抗礼。”
皇帝这才叹了口气,语气放缓:“你说的不错。太子年纪大了,心思不与朕相同。靖王这孩子品行虽不如他。然对朕还是孝顺的。”顿了顿,起身踱步到她面前,继续道:“你是个好孩子。朕第一眼就看出来你与他们都不同。”
云缨问道:“那恕臣斗胆:既然陛下宠幸郑家,重用靖王分庭抗礼太子。那么这后宫之中,若是没了长公主,岂不是郑贵妃一家独大?”
皇帝怒道:“你倒是敢说!”
云缨并不恐惧,淡然道:“陛下,您随时可以杀了微臣。然而,有些话不得不听的。”
皇帝冷笑道:“你说的不错。但是雪儿这一去,郑家没有了外戚的后顾之忧。荣儿虽然心高气傲,但是跳不过他哥哥。这样,贵妃她就不可能做到垂帘听政的地步。若是阳儿安分,朕会让她继续当后宫的第二人。只在贵妃之下。若是不听话,朕当初答应了贵妃,送走雪儿之后,确保她后宫之主的位置,威胁者一律罢之!”
云缨这时也了悟了:原来长公主这个幌子,果然是皇帝为了送走二公主。阻止郑家外戚联姻的手段。换言之,只要二公主走了,长公主的用途也就尽了。此刻,芊芊做了一件错事。帝王觉得留着这个不单纯的女儿,还不如罢免。
她,还能怎么做呢?这就是帝王心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