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岩和我情况差不多,无父无母,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他说像我们这样的人,多活一天都是恩赐。
虽然嘴上是这样说,但他有一张存折,是死期,他说这是他买房子的钱。
还有,我俩身高都不高,他175,我比他高15。
我觉得两个营养不良的人能长这么高已经是很厉害了。
他帮我买了一辆破摩托车,六百块,特地声明不用我还。
方岩照顾我很多,同片区的骑手笑话我不会说话是个哑巴时,我让他不要生气,他不听,出手给了人一拳,然后我赔了八百块钱。
他说他就是看不得别人欺负我。
他还说我的假鼻子很好看,像真的一样。
2020年立秋,方岩谈恋爱了,他特别开心,把这个两居室都租了下来,我搬了出去,住在15平方的地下室。不到三个月,他女朋友怀孕了,他们并不准备结婚,他找我借了一千五百块钱,女方做了流产手术。
然后两人分手。
深夜,我们躺在天台的草坪上,他边喝啤酒边哭,我沉默的陪着他。
他说:那个孩子不是我的,她就是来找我接手的,没想到那个孩子是宫外孕,所以她才告诉我事实。
说了很久很久,他突然攀上我的肩膀凑在我耳边说:黎民,如果你是女的就好了,你每天都给我做饭吃,我想吃一辈子你做的饭。
喝了酒的人说话很酸,我红着脸慢吞吞的偏过头,把他推倒在地上。
冷风灌入鼻腔,我打了几个喷嚏。他扯开皮夹克一把把我拉进怀里,他努着鼻子说:“别因为我冻感冒。”
“嗯。”我缓缓闭上眼睛,我喜欢拥抱的感觉。
因为结巴的关系,我平常不太爱说话。
方岩知道我不爱说话,他并不是想让我安慰,只是需要找个倾诉的对象。
他大概是哭累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我从他怀里钻出来,捡起他喝剩的啤酒,小口抿了一下,好难喝。
方岩总说我是小孩,他说变成大人第一步就是学会喝酒。
看来我变不成大人了。
我把他扛回房间,给他冲了一杯蜂蜜水,他拽着我手不让我走,非让我陪他睡觉,他的床已经换成了一米八,睡开两个人足够。
跑了一天的单我也很累了,没有挣开他,直接睡下了。
这一夜我睡的很好,还梦见了从未见过的妈妈紧紧拥抱着我入睡。
第二天,我醒来时方岩已经去跑单了,床边还留了纸条,很难看的字。
你把地下室退了吧,住我隔壁,房租按地下室的给。
于是我们又开始了同居生活。
2021年春节,电视里放着联欢晚会,我们两个挤在温暖的出租屋里包水饺,他和面,我调馅,他擀皮,我负责包。
饺子里面放了两个五角钱,全被我吃到了,方岩非说我作弊偷偷记住了饺子的形状,我懒得理他。
快零点时,他突然拉着我手跑到外面看烟花,他装模作样的低下头双手合十祈愿。
我学着他的模样,在心里随便许了个愿。
希望方岩永远在我身边。
然后,我睁开眼睛,他正在歪着脑袋看我,烟花绽放在他的眼睛里,我耳根发烫,对着他僵硬的笑笑。
他立马说:“黎民,你笑起来很吓人,像僵尸。”
“……”我火速收回脸上笑容,在心里无声的骂了他一句:傻帽!
他接着补充道:“不过你比僵尸好看一点,你长得粉白粉白的。”
傻ber……
我转过头彻底不想理他了。
他似乎是不管我的情绪,摘下脖子里的围巾系在我脖子上,拉着我一路狂奔,我们穿过江上大桥,穿过钢筋水泥的森林,来到了一个即将封顶的小区。
方岩超大声喊:“黎民,我以后要买这里的房子!两室一厅,给你留一间!”
我扶着膝盖呼呼喘气,颤抖着声音问“为什么?”
方岩望着我的目光躲闪了一下,很认真说:“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笑笑,语速很慢努力不结巴的说:“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方岩从来没问过我坐牢的事,他说人都有秘密,不必事事都让人知晓。
但是我主动和他提过一点,他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照常对我好。
我不知道方岩是不是也有秘密,他总是有自己的想法,和他相比,我笨拙,愚钝,无知。
但是就算是这样的我,被他拉着奔跑的瞬间,呼出的雾气在眼前缭绕成花,他的侧脸映照在我的瞳孔里,我心也开始暖烘烘了起来,我想和他做一辈子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