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除夕。
雪花在黝黑夜幕中飘荡，似轻盈柳絮落向凝结冰霜的湖泊。
身穿深黑色棉袄的男人提着散发余温的食品袋，避开沾满泥泞的褐色冰渣与融化积水，踩着降落的新雪缓缓跨向桥面。
路灯里钨丝闪烁的昏黄光影，是这座雪城仅剩的温柔。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以往更加寒冷。
“呼——”
洛川揉搓双手，叹出一口炽热气息。
眼角余光突然察觉到远处的几分异样。
那是个趴在大桥护栏边的长发少女，正眨动着被路灯映照出星点荧光的清冷眼眸，俯视整片被薄冰覆盖的湖泊。
或许是巧合，她所站位置恰好是光影与阴霾的交汇处。
倒是给落寞的雪夜增添了几分祥和与唯美。
洛川踏动皮靴踩雪的声音，渐渐响起。
少女突然转过身。
杏仁状的瞳孔划过些许慌张惊恐，警惕地盯着从桥面经过的陌生人。
洛川同样注视着她。
精致的脸颊被风雪冻得通红，隐约带着一些憔悴病色。
但不可否认，她是个漂亮的女生。
少女紧靠围栏，藏在身后的手指紧张揉捏，表情显得不安：“你……你有什么事吗？”
“没有，我只是路过。”洛川耸耸肩。
“喔……”
洛川挑眉询问：“大过年的不回家，趴在桥边做什么？”
少女匆促扭过头，仓惶辩解：“我在看烟花，这里的视线最好……”
砰——啪——
腾空升起的绚烂烟花，适宜响起。
璀璨光晕渲染整片天空，将瞳孔映照得忽闪忽明。
远处万家灯火传来的隐隐嬉笑声。
望着少女悬挂在脸颊两侧、被晚风掠起的乌黑发丝。
洛川的心底，更加悲凉。
他微微叹息，眸中划过一缕深沉：“早点回家，湖边不安全。”
“嗯，你也是。”少女轻声呢喃。
十几秒后。
洛川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他惊愕回眸。
桥边的少女，已不在原地。
洛川仿佛猜到什么，立刻将视线移向湖泊。
原先覆盖一层白雪的冰层，被砸出裂开的缺口。
靛蓝色的湖水，似浪潮般翻滚涌动。
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一只白皙的手腕，将湖面拍得啪啪作响。
几息后，悄然无息地沉入湖泊。
“跳下去了！？”
洛川心头一颤，朝着大桥方向狂奔。
借助奔跑的惯性，洛川用手腕撑着护栏，一个翻跃跳向湖泊。
如同垂直落下的巨石，迸溅水柱。
砸开冰层传来的反弹作用力，震得洛川骨骼发麻。
但还没来得及感受疼痛，洛川便被令人窒息的湖水淹没。
他在潮水中艰难地睁开眼眸，在湖水中毫无方向地摸索。
能见度极低的浑浊视野中，洛川抓住了少女逐渐下坠的手腕。
接着顺藤摸瓜，朝她游了过去。
直至抱住少女的腰，带着她浮出水面。
“坚持住，马上到岸边了。”
洛川搂着少女，另一只手握拳，砸向身前的冰层。
好在初雪冻结的冰层并不是很厚，敲碎它们不会耗损太多力气。
破开一条歪歪扭扭的弯曲水路，洛川终于将少女拖到岸边。
寒风吹过，洛川被冻得牙齿打颤。
他强忍着冻僵带来的刺痛，颤颤巍巍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跨江大桥有人坠湖，快来！”
滋滋——
电路板泡水损坏，手机瞬间黑屏。
洛川将它随手丢到一边，跪在少女侧面，叠合手掌按压她的胸膛。
持续做着心肺复苏。
一遍，又一遍。
纵使少女整个身体都被按得震动，四肢依旧没有反应。
洛川心慌得厉害。
藏匿在心底深处那段不堪回首的破碎记忆，似梦魇般涌向脑海。
洛川的眼眶微微泛红，手臂按压地更加频繁。
“喂，能听见我说话吗！？”
“别睡，挺住！”
少女意识混沌。
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在颠倒旋转，将她包裹在灌满水的圆球中。
肺部带来的窒息痛苦，让她难受不堪。
她说不出话。
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
她听到耳畔响起的呼啸风声。
以及含糊不清的温柔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