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由海最近有点儿心塞。
倒不是因为体检报告,而是他发现最近无论自己走到哪儿,后面都跟着两条小尾巴。
去花园和大白遛弯散步,去客厅和小房搓麻打牌,连躲在自己房间里看个综艺,门缝里也要漏出四只大眼睛。
简直可怕。
而最可怕的是,有天半夜他饿醒之后偷偷溜去厨房摸了一块曲奇,还没等咽下去,那两条尾巴就振臂高呼了。
“爸爸妈妈姑姑奶奶快来呀!太爷爷又偷吃啦!”
简直好比公开处刑。
纪由海蹲下来和他们打商量。
“小舟,言宝儿,太爷爷这不是偷吃,而是饿了。你们肚肚饿的时候是不是也需要吃东西呀?”
啊?
饿了?
盛言歪着脑袋,满脸纠结。
——虽然妈妈千叮咛万嘱咐了,千万不要被太爷爷的糖衣炮弹迷惑过去,可是肚肚饿,那的确是不能忍的。
太爷爷这么可怜,就算是炮弹,那也不是糖衣的, 而是苦苦的!
见宝贝乖孙的脸色有所松动,纪由海准备再接再厉。
哪知刚起了个头就被另一只打断。
“这是太爷爷今天的食谱。”
纪思舟从背后拿出一张a4纸,密密麻麻排列了他今天从早到晚吃进肚子里的每一样东西,竖排是食物名,横排是热量、糖分、卡路里……
“这是啥?”
纪思舟轻咳一声,拉开了金孙宝宝牌的养生小课堂序幕。
“科学表明,人体每天摄入的糖分最好不超过40克,太爷爷上次体检有轻度糖尿病,那摄糖量就应该控制在10以下。
今年晚饭后姑姑说刚买的果冻橙特别好吃,您要了半个,加上那半个橙子,已经濒临临界值了。”
还没有自己大腿高的小人儿,说教起来居然还一套一套的。
纪由海又是想笑,又是委屈他管得太严格,于是强行找他话里的空子。
“那也是濒临,不是还没到呢么。”
“也对。”
小家伙居然表示赞同。
纪由海心头一喜,心道果然还是个小孩子,两句话就糊弄过去了,于是立刻抓起那块曲奇往嘴里塞。
却被纪思舟跳起来抢走。
他拿着那只统共只有小半个手掌大的曲奇,掰开、再掰开,最后只给他留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儿。还是小指甲盖。
“加上这个,就已经到标准了,太爷爷吃吧。”
纪由海:……
你可真是从小跟我长大的亲孙砸!
言宝儿的喊声引来了人,纪辞风只看了一眼便猜到始末。
男人比他亲儿子更加铁面无私。
“爷爷晚饭时才答应过会配合医嘱,严控饮食,怎么还没过一晚上就要食言,还是在两个小辈面前?”
纪由海老脸青
红,下意识垂下脑袋,宛如一个被家长抓包的认错孩童。
纪辞风叹了口气,示意小舟先把妹妹带回去。
临走前,盛言还不忘殷殷叮嘱。
“太爷爷要乖哦!还有八个小时,就又可以吃饭饭啦!”
暖暖的声音仿佛带着无尽力量,让人备受鼓舞。
虽然但是,纪由海还是想说:还有八小时呢!
楼梯里,两个小家伙的身影渐渐拉远。
纪辞风看了眼老爷子,扶着他的手慢慢走到沙发坐好。
窗外月色如练,清清泠泠洒在落地窗,氤氲成一片朦胧的白。
纪由海看着那地面,眉眼越耷越沉。
“小风啊。”
他缓缓开口,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要把这些天堆积在心里的话一齐倒出来似的。
“爷爷年纪大了,平时还没觉得有什么,可去医院一查,才发现岁月面前人人最是平等啊。
爷爷这一辈子没什么后悔的,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你。
当年你还是个孩子,我就逼着你白天黑夜的到处跑,逼你陪人家喝酒,还逼你放弃了你最喜欢的建筑设计专业,改学了金融……”
手腕忽然一暖,纪由海偏过头,正对上孙子关切眼。
“一家人,不必说这个。”
他反向握住纪辞风的手。
“可能是爷爷岁数大了,空下来念想多,我这一静下来啊就总忍
不住想,要是当年纪酉没有离家出走,是不是咱们家现在的关系就不会这样。
不过这世上最难免的就是后悔药,即便是他现在跪下来求我,我也不可能原谅他,单是想起你当年吃的那些苦,我都不可能原谅……”
这一晚,老爷子絮絮念了许多。
伤感的,开怀的,怀念的,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