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不要不理我好吗?”
云亦然忍着别扭向姐姐哀求。
从前她不觉得讨好别人是一件委屈之事,毕竟,她用低姿态换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而今,若要她软软地说上一句示弱之话,她真真是觉得违心之极、难堪之极。
她垂首盯着地面,窘得不知所措。
云亦姝斜睨她一眼,“那便每日夜晚来我塌前伺候。”
“好呀!”云亦然没有一丝犹疑,先爽快地应了。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云亦然在每个傍晚准时来到云亦姝的塌前为她读话本故事。
“只是一个飞身,他便出现于我的身旁。墨蓝色及地宽袍,如瀑垂肩的长发,一双浓眉斜飞入鬓,炯炯有神的眸子里流动着粼粼的波光。还是那副让我心驰神往的模样,我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冰儿倒地的影像却疯狂地敲打着我的大脑,我头痛欲裂。
‘孤说过,那件衣服不可以离身,你还是这般的不听话。’他的声音极尽温柔,我却冷得浑身发颤。
‘杀了我,否则他日我必将你千刀万剐!’我的眼神里喷吐着怒火,真希望可以用它将这个男人燃为灰烬。
‘乖,这样对孤说话,不好。’他抽出那把血淋淋的利剑,指向我。
我猛地捉住他执剑的手,移向我的腹部,凄然一笑:‘来,往这里刺!’
……”
摇曳的烛光下,云亦然捧着一个话本认真地读着。
躺在被窝里的云亦姝懒洋洋地问道:“那个王有没有刺下去那一剑?”
云亦然擦了把眼角的泪水,答道:“刺了。”
云亦姝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那可真够悲惨的,这个女人真是可怜啊!今天就读到这里吧,我要睡了。”
云亦然为云亦姝掖了掖被角,福身告辞:“姐姐,我先退下了。”
“然儿,莫走!琉璃这两日身体不适,你今夜便留在我床前伺候吧。”
云亦然微微一怔:姐姐这是将她当作真正的婢女使用了。云府之中婢女守夜需蹲坐在主人的床前,整夜不得合眼。
云亦然的身体本就有些不舒服,她婉拒道:“姐姐,我去叫倩雯过来吧。”
云亦姝向她翻了一个白眼:“其他婢女我用不习惯,让你留下你便留下,废什么话。”
云亦然扯了扯唇角,终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她顺从地走到床尾就地坐下。
她与姐姐云亦姝虽皆是云帅府的千金,却有着截然不同的际遇。姐姐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她却是父亲的眼中钉、肉中刺。姐姐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她却是人人皆可欺凌的可怜虫。
这一切的根源皆是来自于她的母亲云阮氏。
世人皆说云阮氏长着一副妖艳的面孔,她的那双眼睛阴冷无比,谁若是不小心与她对视上一眼,必是吓得心惊担颤;世人又说那云阮氏性情怪异,总是疯疯癫癫的,说着许多疯话、做着许多疯事;世人还说那云阮氏长着一副蛇蝎心肠,她为了独自霸占云老爷,将云老爷身边的女子一一害死。
是以云亦然自小活在母亲的阴影下。人们将云阮氏欠下的债都理所当然地算到了云亦然的头上,对此,她无可辩驳,亦无力辩驳。公道,自古便只是强者才配得上拥有。
她回想着话本中那位女子的人生,感慨自己与之相通的命运,忍不住泪流满面。
云亦姝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最后一缕烛火也在夜色中灭了光芒,云亦然将身子紧紧地蜷缩成一团。她生而畏寒,身体总是出奇的冰凉。
云亦姝每每碰到她的手便会大声喊叫:“天呐,我好像碰到了死人的手!”
她总是会歉意一笑:“抱歉,吓到姐姐了!”
有时,她多么渴望自己果真是一个死人,若是死了,便不必再遭受人间的疾苦。
浓浓的困意袭来,云亦然自袖口中摸出一把匕首划在胳膊上,那密集的血珠成功地赶走了她的睡意。
她的皮肤上遍布着伤疤,它们纵横交错、面相可怖,似在冰冷地陈述着一段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那或锥心刺骨,或寒彻心扉,或痛不欲生的过往,每每不经意间浮现于脑海,于她,便是一次凌迟之痛。
十三岁才刚刚开始,她却好似已千帆历尽。
然而,她却不得不向自己妥协:众生皆苦,又非我一人独苦,何须介怀?
或许唯有介怀才是她继续苟活下去的动力。
彼时,她并不知道:她的母亲复制了话本中的一生,而她也即将沿着那样的一生重走一遍。
翌日清晨,云亦姝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当看到瑟缩成一团的云亦然,她突然来了气,大声嚷嚷道:“不就是让你陪我一晚吗?你扮成这副可怜相是要给谁看!”
云亦然诚惶诚恐地站起来:“姐姐误会了,是我心甘情愿陪你的,绝无半分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