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似随口一言,看着又极为认真,韶光一言避过,“姨母说笑,冬日天色早暗,我该出宫了。”
“也是,你晚归一刻,只怕平威侯该直接来我宫中要人了。”皇后柳眉扬起,亲自将人送到宫门,嘱咐抬轿内侍,“慢些,小心些。若伤着郡主,本宫饶不了你们。”
照例命人备上锦盒木箱,皇后微笑,“锦盒内是姨母为你备的,箱中的给侯府其他姑娘,轻重大小,皆由韶光来定。”
长者赐不敢辞,韶光早先亦曾推辞,而今明了皇后作风,其赏根本不容婉拒。
谢过恩,韶光入轿,于夜幕完全降临前归府。
“姑娘回了。”管家带笑恭迎,“侯爷听说您今日被接入宫,还发了好一顿火。特让老奴门前等候,若您酉时前未归,侯爷可就进宫要人了。”
韶光轻应一声,立在高阶前,目光掠过西院,只见里面一片灰暗,“侯爷在哪儿?”
管家命身后家丁接过木箱锦盒,身躯微躬,刚好同韶光平视,“侯爷去老夫人院中了,说是您若归府,让您先回房歇息。”
“嗯。”韶光视线一转,瞥见管家话语间隐有白雾,想是等了不短时辰,“天色不早,管家也回房吧。”
“哎,是,姑娘您慢走,慢走。”
目送韶光远去,管家身旁少年忽道:“管家,侯爷明明在小佛堂,为何说去了老夫人院中?”
命人关上府门,管家脸上笑意未褪,“你知道,侯爷去小佛堂做什么?”
“……拜祭夫人?”
“正是。”
少年挠头,“我还是不懂,为何侯爷拜祭夫人,不能对姑娘说?”
管家轻弹他头顶,悠声道:“你不用懂,也不必懂。只需记得今后在侯府中,绝不可在姑娘面前提起夫人二字便是了。”
语罢,管家缓缓行过院内雪地,因腿脚不便,拖出一道深浅不一的印痕。
回了东耳房给韶光擦拭手足,念春终于开口,“奴婢见皇后娘娘行事是愈发霸道了,很是有些古怪。姑娘,依奴婢看,您今后每月还是能推则推吧。”
念春自幼服侍韶光,从来将自家姑娘亦主亦妹般照看。今日自凤仪宫遣人来接,到皇后那句“笑言”,念春心中愈发不满。索性房中只有自己人,才道出这不敬之言。
姑娘九岁失母,九岁开始频繁入宫。念春起初道皇后心慈,疼爱他们姑娘,事后琢磨才觉出不对,哪有每月十六必让人进宫的道理?
姑娘身子弱,本就经不起奔波。进宫虽只待半日,但每次下来总要歇个几日才能恢复精神,念春不信皇后会不知这点。
怀夏诧异追问,得知今日之事不免笑道:“念春姐姐想岔了,皇后娘娘不过念着咱们姑娘。每月赏赐也不过是彰显对姑娘宠爱,京中不知多少人家羡慕,怎么你还埋怨起了?若让宫里人听到,惹姑娘和娘娘生了罅隙怎好?”
她笑语连珠,说得有理有据,怀中丝帕露出一角,刺绣在烛光掩映下愈发精致、栩栩如生。
韶光慢悠悠褪下玉镯,随手倚在妆台听两个丫鬟对辩,皓腕莹白如霜。忆秋思冬默默为她松开发髻,打来热水。
念春不疑她意,只道:“你从未进宫见过那些情景,自然不解我心中所忧。”
“我是不解。”怀夏笑嘻嘻道,“不如念春姐姐和姑娘说,下次让我代你陪姑娘进宫,看看皇后娘娘是如何古怪?”
话至此,韶光起身,漫不经心瞥过二人,“怀夏。”
怀夏一惊,方觉自己因一时嫉妒竟在姑娘面前失言,垂首嗫嚅,“姑娘,奴婢……”
“近日厨房秋嬷嬷正好因病告假,你这三日便去那暂时帮衬。”
怀夏正要回话,却见姑娘已进了内房,分明是不容她辩解。她默然静立半晌,唇齿发寒,总算明了姑娘喜怒无常的性子,方才明明还带笑看自己和念春争辩,眨眼就将自己贬为厨房烧火嬷嬷。
念春明明参与其中,姑娘却只罚自己。怀夏心生不平,但想到自己如何辛苦爬到如今地位,念春和姑娘又是怎样的情分,那丝不平立刻被压下,起身领罚。
“姑娘,怀夏心思是好的,也是为了您着想,您别气。”房内,念春不忘说好话。
怀夏四年前被调来东耳房,因口齿伶俐胆大心细被韶光收为贴身婢女。念春与怀夏有几分熟稔,怀夏在她看来不过是个喜欢在主子面前出风头的小丫头,是以平日偶尔被抢功,她也从未置过一词。
韶光手执一卷,闻言“嗯”了一声,不复言语。
寒冬日短,朝阳晚升。及至巳时,阳光才堪堪照过平威侯府一半院落。
近日老夫人抱恙卧病,免了小辈的请安。平威侯府内几位姑娘本想借机歇个几日懒觉,但她们那位长姐一句皇后赏赐,不由都神色各异地来到厅堂。
沉木桌上堆着各式布帛,盘内整齐摆有钗簪耳坠,珠光莹润,旁边立着念春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