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亲兵听闻,吓得一下子勒住了马车,转而转过了身,将车门打开,看着沈留祯问:
“……所以,因为谢元的事情暴露,你也可能会死?”
沈留祯垂着眼睛看着一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可以推脱自己不知情……”
刘亲兵听闻一掌拍在了马车的门框上,低吼道:“所以你当初为什么非要找她帮忙?我就不信以你的心思,你会预料不到会有今天?”
沈留祯有些心虚地眨了眨眼睛,说道:“阿元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事情做成了,而且我们还能活着退出来,就是最好的证明……不过,我确实有些私心。”
刘亲兵没吭声,用眼神瞪着他,疑惑地等着他后来的话。
沈留祯又飞快地抬眼瞧了他一瞬,声音有些小地说道:“我想为阿元过来铺个路……”
刘亲兵听闻,半晌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之后,焦急地直叫唤:
“嗨呀!……你为她铺什么路?她要是愿意过来早就过来了!用得着你铺路吗?!”
沈留祯觉得有些冷,将手揣进了袖子里头,缩了下肩膀,撇了撇嘴,将脸撇过一边,倔强地说:
“那不一样,你不懂。汉人从来富裕,男子挣钱养着一大家子,让女子缩于后院,仰仗男人而活已经成了习惯和共识。南宋是绝不可能容忍阿元一个女子抛头露面去领军的。
而北魏不同……北魏起于荒凉之中,人口少,条件艰苦。不论男女对他们来说都是重要的劳力。相较于汉人,他们对女子的能力也更为尊重一些。
如果阿元有机会光明正大的以女子的身份做将军,魏国,必然要比宋国的机会更大一些,况且,她还有我……我可以帮她。”
刘亲兵有些听不懂,烦躁地说道:“我说的是,她根本不愿意过来,你想这么多是不是多余?你都要将命给牵连进去了!”
沈留祯声音依旧平稳流畅,好像这些话早就在他心里重复了很多遍一样,说:
“她不来的理由,是因为魏国歧视汉人,她受不了这种委屈。可是我有信心,有陛下支持,以后这种情况会改观的,改了,她就愿意过来了。”
刘亲兵急得直挠头,半晌说道:“那你说说,你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啊……她的事情藏不住了,你的命也快完了,没有以后了,你怎么办?”
沈留祯的眼神晃动,倔强固执的脸色也消解了很多,半晌喃喃了一句:
“我也是没有料到……阿元能这么快就升了中郎将了……否则不能这么被动。”
“她升了中郎将了?!”刘亲兵惊讶地出声。
惊讶完了之后,他又立马反应了过来,此时最应该操心的是自己家郎君的小命,于是改了口说道,“不是……你先别管她了!你先想一想怎么救自己的命吧!”
沈留祯一甩袖子,“啪”地拍在座位上,不满焦躁地说:
“我不是正在想吗!你少跟我吵几句嘴,说不定我现在已经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了!”
刘亲兵脸色一揪,冲着他摆了摆手,说:“行了,我不说了,你赶紧想!”
说罢,他就好像不想再看见沈留祯的脸似的,“啪”地将车门一关,转过身愁眉苦脸的驾车去了。
天色那么黑,路上几乎没有了人烟。……车驾上的油灯在黑夜里晃晃悠悠地照着路,只有马蹄子“哒哒”地踩在石板上的声音。
这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到了沈家门口的时候,马车一停,车内扶着额头思索地沈留祯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神中光亮剧烈地晃动着。
刘亲兵下了马车,将马凳放在了车辕的边儿上,沈留祯就猛地推开了车门,问道:
“这种天气,我若是在宫门外跪一夜,会死吗?”
刘亲兵愣住了,迷茫地看着沈留祯,冬日里呼出的气都是白烟,从鼻子里头冒出来的热气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疯狂地眨了两下,气恼地反问:
“你说呢?”
沈留祯舔了舔嘴唇,又有些胆怯和犹豫,但是很快他就又坚定了,跟向自己打气似的说:
“这有什么?功夫不负有心人,我肯定能抗得住,走,先进家让厨娘给我做两碗羊汤去。”
说罢就急匆匆地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斗志昂扬地往府门里进。
刘亲兵看着他的背影……迷茫又忧虑。
但是既然他有办法了,他就能放下点心,毕竟沈留祯擅长的便是那些弯弯绕。所以刘亲兵那一脸的苦相稍微轻了些,跟着他走了进去。
是夜。
沈留祯在家里喝了两大碗羊汤,暖了暖自己发冷的身子,又找了件更加厚实的狐裘大氅,连裤子都多穿了一条,将自己裹严实之后,就半夜直奔了宫门口,往地上一跪。
宫门半夜自然不会开,沈留祯就这么在寒冷的冬天,一直跪到了第二天早朝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