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装作要离去。
凌巍抬手扶额,低垂的长睫既黑又密,厚如鸦羽,完全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母亲不如回来坐下,接着您刚才的话说下去。”
江老夫人回过身来,愣愣地瞧着他,像是反应不过来他话中的意思。
凌巍瞥了眼堆在桌上的那些补品,索性直截了当地问:“您刚刚同我说,敬渊侯的女儿醒了,是想让我怎样?”
江老夫人登即坐回他身旁,长了皱纹的眼角还挂着泪星子,两只眼睛却已开心得开始放光。
凌巍:“……”
江老夫人絮絮道:“几个月前,娘和刘尚书的夫人一块儿去寺庙上香,上完香以后,刘尚书的夫人邀我到她家中做客,还带我参观了她家里的佛堂……”
“请您说重点。”凌巍打断道,“孩儿不关心那些细节,只想知道您今日的目的是什么。”
江老夫人便坦白道:“我在刘尚书夫人的佛堂里看到了一本手抄佛经,兼具黑字小楷和金字梵文,字体一绝,排版亦是精妙,听说是沐家小姐几年前送给她的。你不知道,娘看得好眼馋嘞,也想让沐家小姐给我抄一本那样的佛经。”
说着,江老夫人又突发感叹:“不枉我这些年一心向佛,佛祖果然灵验,见我日日企盼,便让沐家小姐奇迹般醒了过来。”
凌巍:“……”
江老夫人紧接着安排:“小四,你现在就带上礼品替娘走一趟。娘不贪心,只需沐小姐给我抄一部《金刚经》就行了。”
凌巍:“……”
“为什么要孩儿替您去?”
“娘要面子的呀。万一敬渊侯拒绝我的请求怎么办?”
“……”
凌巍道:“孩儿也要面子的。”
“怕什么,敬渊侯又不会拒绝你。”江老夫人直言,“只要你向沐家开了这个口,他们断然不敢回绝,再不情愿也得点头答应。”
凌巍:“……”
这是要他拿首辅身份去压制别人的意思?
看来在他母亲心目中,他已然是一尊人见人怕的活阎王了。竟都可以拿来这么用。
只是……抄佛经看似是一件简单的事,实则极损心力,尤其对于病弱之人,更是伤身。
“这样不妥。”凌巍斟酌道,“敬渊侯是出了名的爱女如命,如何舍得让大病初醒的女儿给您抄佛经?”
凌巍又说:“这样,您先回去,孩儿抽空给您抄一本,抄完就让人给您送过去。”
“不可不可!”江老夫人面容失色,吓得连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娘不要你抄的佛经。你的字杀气太重,会冒犯到佛祖的。人家沐小姐从小礼佛,手下的一笔一划都具有佛性,不是谁都能抄出她那种佛经的,不然你以为娘为何稀罕到这种程度?”
凌巍耐心耗尽,给出最后一个解决办法:“那您去找景润吧。这件事交给他最为合适。”
“唉,景润怕是指望不上了。”江老夫人满面哀愁,“娘听闻沐小姐苏醒后性情突变,全然不待见景润了,甚至还想悔婚弃了景润。敬渊侯的立场向来是跟着女儿走的,他这些日子对景润也是诸多刁难,天天把‘换女婿’挂在嘴边,也只有敬渊侯的夫人待景润仁厚一些。景润现在已够心烦的了,娘不好再给他添乱。”
从江老夫人口中得知外甥的近况,凌巍居然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同情,连应有的气愤都看不见。
按理说,赵景润是他亲外甥,却被沐家人轻视到这种地步,作为舅舅,凌巍是应该生气的;就算是出于自身脸面,他也该给外甥撑撑腰,给沐家人一点威风瞧瞧。
可凌巍却像断绝了亲情一般,压根不在意亲人的困境,乃至是死活。
江老夫人始终不理解,凌巍自小被亲人围着宠爱,享尽了人间温暖,为什么长大后还会变得这样冷血、麻木。
好在,对于她这个十月怀胎的母亲,凌巍或多或少还是存有几分良心的。
外人不知道,曾经凌巍可以为了争夺爵位,与长兄反目成仇,也可以为了报复兄长,毒杀怀有身孕的嫂子……他年纪轻轻就已做了最坏的事。
这些江老夫人比谁都清楚。
可凌巍再心狠,却也从来没有伤害过她这个母亲。
至少凌巍会对她心软,没有忘记是她生了他、养了他。他能记住这份生育之恩,江老夫人便觉得他还有救。
是以,在明知凌巍无比厌烦自己的情况下,江老夫人还是常常来找他,企图用生恩从他身上挖掘出更多的良知。
江老夫人语重心长:“小四,景润毕竟是你的外甥,他都快三十了,既未成家,也未立业,命途上着实有些坎坷。此番若真被沐家强行悔婚,他会受不住打击的。你就以他舅舅的身份,到沐家走一趟吧,为他增加一些底气,也让沐家看到你对他这个外甥的重视。你一旦去了,沐家便是有心悔婚,也得看在你的面上,仔细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