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他记起了从前的事,也完整地听完了他们的对话。
他想,自己究竟算什么呢?
生下他的母亲一生都把他视作耻辱,至死都在憎恶着他,那个他该称作父亲的人,从前把他当做留下母亲的筹码,母亲死后,把他当做随意丢弃的垃圾,连看一眼都觉得嫌恶。
他从没被期待过,从一开始,他就是被唾弃的。
应雄说要杀他,他也不想反抗。
身上的绳索早已解开,可心里的束缚永远都难以挣脱。
就这样死了也好。
对他而言,也许是种解脱。
他闭着眼,静静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但子弹没有落在他身上。
他身后的应雄捂着被子弹贯穿的右手,略带诧异地看向面前的男人,“秦城?”
秦城仍旧举着枪。
现在是冬天,天已经完全黑了。
秦城的身影隐匿在黑暗中,只有脸被车子的前灯照的发亮,他看着应雄,眼中泪光闪烁,“你只是为了贪,就杀了施楠?她做错了什么?”
应雄冷笑,“你为什么阻止我杀他,他可是易廉的儿子,我是杀了施楠,可这一切的源头难道不是易廉?你和施楠连孩子都有了,他却横刀夺爱,逼迫施楠和他一起生活,还给他生下孩子,她痛苦的快要活不下去的时候你在哪里?她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啊?你现在不把枪口对准罪魁祸首,却对准我?没有我,她还不知道该受多少折磨。”
秦城没有说话,拿枪的手却微微颤抖。
他恨易廉,更恨当年无能为力的自己,如果当初他能有今天的十分之一,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样。
可是,弱小难道是一种罪恶吗?没有易廉的强取豪夺,即使弱小,即使施楠不和他在一起,她也会幸福地活着。
他的枪口慢慢移向了易廉。
易廉挡在易遥身前,他把易遥扶起来,认真地看着他,十几年来,他从没有正视过他,因为他是他失败的象征,是他对施楠犯下那些罪孽的证据。
他不是面对不了易遥,是面对不了自己,也面对不了事实。其实应雄没有说错,施楠留在他身边,早晚会活不下去,他才是害死她的罪魁祸首。
而在他们的故事里,易遥又有什么错呢?他和施楠把怨恨都发泄在这个孩子身上,但他从来没有过选择的权利。
他俯身,轻轻拥抱了易遥,“对不起。”
易遥紧闭着眼,眼泪却从眼角滑落。
易廉擦去易遥眼角溢出的泪,低声道,“当年的事,我很愧疚,对不起。”
他撑着车子站起来,用带着镣铐的手整理好自己的衣冠,像是要去赴一场普通的宴会。
他转向秦城,语气平和,“开枪吧,十几年的恩怨该有个了结了,施楠……是我害死了她。”
秦城没有说话,只是呼吸逐渐粗重,沉默的面颊也扭曲起来。
易廉看着他,忽然想起十几年前一起上学的时候,秦城话很少,他不会说话,也不爱说话,别人一逗他,脸就红成一片,和人吵架,只会梗着脖子死盯着对方,一句话都骂不出来,大多数时候是施楠帮他吵架,自己有时候也帮他打架。
什么时候,他们之间走到了今天这个局面。
都是自己吧,毁了施楠,毁了秦城,毁了易遥,也毁了自己,他把所有人都拉入了地狱。
秦城闭上眼,扣动了扳机。
“爸!”
秦深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把他的手一把推偏。
秦城震惊地看着儿子,“你来干什么!你怎么过来的!”
“你们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他伸出颤抖的指尖,指向易遥,“我和他,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弟?而他们两个,逼死了我的亲妈?你为了报复他,就和他们一起贪污索贿?爸,你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告诉我啊!”
秦城一把推开儿子,“滚开!这不用你管!”
“什么叫不用我管!你是我爸啊!是我唯一的亲人了!”秦深看着他,泪流满面,“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你要怎么回头啊!”
“我没想过要回头!我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亲手杀了他!”秦城深吸一口气,“你的杀母仇人就站在面前,你让开。”
秦深茫然地站在原地,他从没想过自己会面临这样混乱的场景。为什么他在抓犯人,父亲却在犯罪,而没有犯罪的父亲,就没有今天被称作人民英雄的他。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个亲兄弟。更不知道父亲一向闭口不谈的母亲是被人夺走后逼死的。
为什么他的人生忽然如此混乱,又如此魔幻。
现在他的父亲要杀人,可杀的是他的杀母仇人,他又该怎么办?
林清韶没想到上来时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他皱了皱眉,他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