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妇人约莫四十左右,穿一身海蓝色织金出风毛棉绫褙子,黑色暗花纹鼠皮裙,手上捧着铜质荷花纹样手炉。她眉清目秀,头上绾了个随云髻??,戴一支累丝嵌红宝石鸾鸟金钗,手腕上套着绿玉镯,脸上略施粉黛,看上去温柔娴雅。
她便是临安侯世子裴觉兴的正室妻子谭氏,武威将军谭家的次女。她和裴觉兴育有一子裴正明。
裴若华上前,微微屈膝行礼,道:
“母亲万福。”
谭氏将手炉交给身侧的婢女,柔声问道:
“若华你回来了,这一路可好?”
裴若华笑道:
“若华很好,劳母亲挂念。不知父亲可安好?待我收拾妥当便去向父亲请安。”
见裴若华落落大方,应对得体,谭氏有些吃惊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
“你父亲近日身子不爽,不愿见人,待他大好了,你再去请安吧。”
裴觉兴自出生就有不足之症,身体羸弱,三天两头吃药,所以裴若华听谭氏这样说,也不感觉奇怪。
“是,我记下了。”
裴若华的目光转到了与谭氏并肩而站的另一位妇人身上——裴觉弘的嫡妻贾氏。
她的出身并不高,是礼部正六品员外郎的长女,不过,她与裴觉
弘的母亲临安侯夫人老贾氏是姑侄,当初这桩婚事便是由临安侯夫人大力促成的。
贾氏梳着复杂的双刀髻,发髻上点缀着六尾大凤钗和两只鎏金蝴蝶簪。她的身材略显丰腴,长相美艳,眉若春柳,唇似樱桃,一身紫红色大镶大滚风毛锦丝长袄,绯色马面裙,在腰间系一条浅紫色如意结宫绦,更显得体态妖娆。
裴若华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
“见过二婶。”
贾氏看着裴若华清丽的脸庞,心里膈应,面上却不显,拉着裴若华的手,露出一副慈爱的模样。
“若华,听说你到了,我和你母亲立即就来看你了。你平平安安的,二婶就放心了!可怜的孩子,你受苦了。那日你出事,小厮们从荷塘里将你捞起来,你衣衫不整,脸色铁青,实在是太吓人了。你说你当时都断气了,怎么又……”
谭氏皱起眉头,脸色微变,她并不喜贾氏的为人,但平日里的相处得倒也相安无事。这一回,贾氏过分了。裴若华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贾氏这些话要是传出去了,裴若华以后就只能从那几个救人的小厮里挑女婿了。
谭氏低声打断贾氏的话:
“二弟妹,事情都过去了,就别再提了。”
贾氏抬起丝帕,作势擦了擦眼角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泪,掩在丝帕下的嘴角轻蔑地勾起。
“大嫂说得对,不提了,若华回来就好,你这里缺什么吃的用的,只管让人去我那里拿。丫鬟婆子们有什么不好,也只管告诉我。”
说得是情真意切,不过裴若华可不会忘记,贾氏笑容背后潜藏着的心计和狡诈。
大雍帝国以武道为尊,但也不是个个人都是武者。许多豪门贵族的子弟也没有习武的天赋,但别人都过得好好的,头顶着轰轰烈烈废柴名声的人,就只有裴若华一个。
似乎是在临安侯世子册封后,有御史在朝堂上弹劾裴觉兴,说他纵容家仆行凶,欺压百姓。陛下虽然并没有惩治他,但对待他的态度是冷淡下来了。
不久之后,随着裴若华的废柴之名便传遍了京城,裴觉兴又开始被人议论说是自身无德,才养出这般窝囊的女儿来。
与此同时,有关裴觉弘有仁有义,精明强干,裴明珠温柔娴淑,知书达理的说法也渐渐流传开。
要说这些事情里面没有裴觉弘和贾氏的手笔,裴若华是半点不信。
看来,围绕着临安侯这个爵位的争斗,明里暗里的,很是激烈。
不过耐
人寻味的是世子裴觉兴的态度,他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做,听之任之,不闻不问。
这就奇怪了。
临安侯世子裴觉兴和次子裴觉弘,并非一母所生。裴觉兴的母亲,乃是临安侯的原配嫡妻,都察院左都御史丁大人的长女。
丁氏美丽贤淑,谦和好礼,侯府上上下下无不夸赞。只可惜她红颜薄命,刚过三十便因病去世了。丁氏死去一年后,临安侯续娶老贾氏为填房,生下了次子裴觉弘和三子裴觉行。
裴觉兴和裴觉弘的关系并不太亲近,为何裴觉兴对裴觉弘如此纵容,如此忍让?
裴若华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含笑道:
“是,多谢二婶。”
贾氏笑盈盈地转身,招了招手,唤道:
“明珠。”
层层叠叠的云团里透射着细线一般的柔光,裴明珠款款玉步地走来,光线落在她身上,发鬓间的赤金凤钗闪过刺眼的光芒。
裴明珠今年十八岁,是裴府孙女这一辈里最年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