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院门,只见几株紫薇花花叶落尽,皆是光秃秃的枝桠,一种寂寥萧条的感觉油然而生。
也许是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小丫头,她身材不高,很瘦弱,气色也差,穿一身看着很旧但浆洗得干干净净的棉布衣裳。
一见裴若华,她身子一颤,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慢慢地就红了眼眶。
“我这是在做梦吧……”
“水芹,我回来了。”
裴若华展颜一笑。
水芹是原主的管事李嬷嬷的远房侄女。
八年前,李嬷嬷接到家乡寄来的书信,便回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带着只有六岁的水芹,说是她的父母都没了,孤苦伶仃,原主便将她留在了身边。
李嬷嬷和水芹的陪伴,支撑着原主走过最痛苦,最无助的岁月,给予她虽然微薄,但是无可比拟的慰藉。
水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裴若华的跟前,脸上笑着,眼里却掉下了眼泪。
“姑娘,真的是你……姑娘,我好想你啊……”
她的双眸里没有恐惧,只有欢喜,裴若华心中一暖,注意到水芹在微微发抖,裴若华便摸了摸水芹的手,触感一片冰凉。
“咱们进屋说话吧,外头冷。”
空气中那若有似无的紫薇花香让裴若华感觉很亲
切,原主的生母名叫木紫薇,开了脸成为了临安侯世子裴觉兴的通房丫头之后,便一直居住在小院里,而这里,也是原主出生,成长的地方。
裴若华环顾四周,屋子里很干净,陈设很简洁,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了。
西边是一张榆木黑漆书案。南边是罗汉床。东边靠墙有一个葫芦形的什锦架,架子上空空荡荡的。北边一架木质雕花屏风,旁边的折角处摆着一张榆木花架,上面端放着黄杨盆景。
枣红色的圆口大肚陶盆,盆土的表层上长满了青苔。黄杨主根粗大,蟠扎弯曲,其上生出七丛枝干,有的直,有的斜,有的曲,有的卧,繁而不杂,错落有致。翠叶如云,即便是在难以忍受的寒冷里,依然充满着蓬勃的生气,绽放出独特的美丽。
这盆黄杨是木紫薇亲手种下,一刀一剪精雕细琢。
木紫薇去世之后,奇迹般的,黄杨盆景不再生长却也不干枯,一直保持着她在时的模样。
裴若华感觉心里头涩涩的,一股不知名的情绪似乎在渐渐滋长。
木紫薇,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盆景,其实就是心境。虽小,却凝聚着人的胸怀和气度,情结和风骨,无声胜有声。
黄杨,被称为木中君子,原本在石头
缝里长大,坚定顽强,古朴苍劲。如今困顿于咫尺盆内,骨子里的野性丝毫不减,特别是当中一丛横卧着探出的枝丫,强而有力,傲骨铮铮,带着一股杀伐果断的凛冽气势,仿佛出海苍龙一般,于红尘喧嚣处,静看日夜奔流,夏荣冬枯。
原主心思聪慧,灵透,想必是来自于木紫薇。但在性格上,裴若华觉得可惜,原主敏感寡言,压抑太过了,并没有继承到她的洒脱和进取。
忍辱负重,在没有足够的能力对抗所有的凶险之前,确实是一种自我保护,但凭着原主的聪明和清醒,许多事情其实可以有其他的化解之法,并非一定要逆来顺受。
裴若华若有所思之时,水芹在絮絮叨叨:
“记得以前李嬷嬷说过,柚子叶煎水洗澡能够去晦气……不对,姑娘,您还是先歇着吧。”
她张罗着让裴若华坐上罗汉床,又从里屋拿过来一张莲青色绣蝠纹锦被,搭在裴若华的膝头。
从头到尾,水芹对于裴若华的归来没有一丝一毫的疑问,好像她家姑娘只是出门了一趟,回家是天经地义的。
屋里并没有点炭盆,几乎和外头一样冷。
临安侯裴府如今是裴觉弘的原配嫡妻二太太贾氏当家,当初原主还在,她就已
经时常克扣,甚至是昧下原主的月钱,月例,可以想见这段时间水芹的日子是有多么的艰难。
“姑娘,喝水。”
水芹给裴若华端来热水,待裴若华接过,她又给甘蓝端了一杯。
暖暖的清水一口入肚,滚滚而下,舒适熨帖,顿时令人放松下来。
话还没说几句,便听见院子外有嘈杂的脚步声,或高或低的说话声传来。
按照礼数,裴若华回府,应该去各房拜见各位长辈,没想到她还没有动作,有人就按捺不住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该来的终究要来。
裴若华放下瓷杯,她轻轻一笑,眉间舒展,眸中沁着清冷的微光。
“水芹,甘蓝,我信任你们,你们信任我吗?”
这句话说得太突然,一时间,甘蓝,水芹怔住了,都没反应过来。
在裴府,时时刻刻都可能面临着危险和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