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起动车帘,缙云能从缝隙中看到裴清晏穿梭在刺客中。
他的身手并不差,有时候能以一敌二,可他持戒,并不会杀人,只是在厮杀中四处搜寻着什么。
可惜车帘浮动不定,又有流矢不断射进马车,缙云不敢趴在车窗下看。
只能看到裴清晏山猫一样,身影轻巧得闪来闪去,最后一眨眼,竟然拎着个身上血痕累累的宫女扔进马车。
万幸小宫女躲得快,没受什么伤,只是被吓得脸色苍白,一阵阵打着抖。
缙云紧紧抱着她,轻声安慰。
约莫过了大半柱香,厮杀声才渐渐平息。
巡防营的人赶到,收拾了贼人,留了个活口。
拎到缙云面前时,目光却丝毫没有落在她身上,只是执拗得望着缙云身旁的裴清晏。
双眸猩红得质问他:“殿下,为什么不报仇?”
皆忘法师名扬齐国上下,但关于他的从前,民间流传的不过是他自有贫苦出家。
陡然听见贼人唤他殿下,巡防营的人多看了两眼。
可看缙云公主在,面上也没多说什么,只封了贼人口舌,带下去审问。
又安排了马车,要送贵人离开。
可临上马车时,裴清晏却是要随车步行。
美名其曰,顾及公主清誉。
名誉这两个字在缙云这么多年的追逐中早就在臣民议论纷纷中不存在了。
何况,方才不久,她还差点亲吻他。
不过是厌恶她方才的任性罢了。
缙云已经学会告诫自己不要强求。
公主被刺的消息很快就从王宫传遍了大街小巷。
还有那日抓住的刺客喊皆忘法师为殿下的事,也一并被传得热火朝天。
王朝的更迭对于底层的百姓并不算什么。
谁当老大也都是一天要吃三顿饭,每天都得干活。
他们在意的是,谁能让他们一天三顿吃得饱吃得好,就拥护谁,顶多当个茶余饭后的谈资,毕竟那些都是太过遥远的事,就像聊聊王上除草用的是金镰刀还是银镰刀,可事实是王上不用镰刀,因为他不需要除草。
可对于某些人来说就不一样啦。
某些人曾在前朝做大老爷,做贪官,谁让他贪谁就是青天大老爷。
某些人眼中,君王不用镰刀,君王也不管用什么,因为镰刀是他们对着百姓使用的,谁让他们镰刀用的顺手,某些人就拥护谁。
他们觉得自己是为旧主,可旧主早就死啦!
他们就为旧主的儿子女儿,哪怕旧主只留下条狗,他们也能找到由头,定要让自己再能做对着别人挥镰刀的老爷。
裴清晏便是他们要找的旧主儿旧主狗。
从前不知晓他还活着,咱们只能忍气吞声的苟活,如今皆忘法师的名声大起来,有人认出来,这位法师便是前朝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得佛祖庇佑,被贼人篡位追杀而不死,可见洪福齐天福泽深厚!
太子殿下信众庞多,势要为先王讨回公道,一定要将这窃国的贼人杀了,为先王报仇……
巴拉巴拉许多,齐王听得只觉得耳朵起茧。
古人诚不欺我,斩草不除根,就是后患无穷。
各地打着匡扶先王朝廷名号的起义频起,齐王的书案前成山的折子要把这前朝余孽拖出去煎了炸了烤了。
齐王对吃人没什么兴趣。
他从前也是看着裴清晏长大,他也曾经做过他的老师,曾经也想过做辅佐他的刀,王心所指,臣之所向。
可终究物是人非。
从前留他一命,已经是仁慈。
如今有外族虎视眈眈,齐国不能再有内患。
齐王并不是个喜欢血腥震压的君主,因为曾亲自上过战场,才知道如今的安稳有多难得。
用一个人的命,换一群人的安稳。
任谁都觉得是壮无比划算的买卖。
朝臣们无比期待磨刀霍霍那日,可裴清晏却主动求见,想要求见近日被活捉的叛军首领。
还要在城中百姓面前承认身份。
朝臣直接休想两个字丢在他脸上,让一个前朝余孽广而告之自己还活着,还有一大片支持他复国的乱臣贼子。
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可他们的齐王陛下竟然还真同意了。
真是给爷离谱笑了,可转念一想,他女儿可把这孽种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怎么可能会让人要了情郎性命?
家中出了这么个不孝女,臣子们为齐王感到深深悲哀。
可悲哀归悲哀,自己选择侍奉的君主又不能不管,只能私下加派守卫。
尤其派个人盯住被情爱冲昏了头脑的小公主殿下,可别让那余孽造反的时候第一个就铡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