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公主和一个奴,坠在了情爱这场迷镜里。
只有程时是清醒的,因为程时知道,这不过是苍婧收起了自己的残忍,是她忘记了她是谁。
她根本不敢承认,她陷在了萧青的眼睛里。
她明明是个残忍的人,是个被黑夜吞噬的人,却为了萧青做了一回灿烂的样子。
她聪明一世,又是那样的愚笨,愚笨到痛心切骨。
程时酒意正浓,身形自也不羁,“后来她听说你有意前程,就如失去所有,她回到旬安步入皇城。她告诉所有人要做一个死士,她根本就是在告诉自己要放你走。你说她灿烂明媚,只有你眼里的她笑过,唯独对你。自你走后,她就再也不曾欢笑过。”
苍婧的笑容浮现在萧青的脑海里,从很久以前,从他第一次靠近她,然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的笑容慢慢地多了,到他离开的那一天,又全部散去了。
“她要放我走,”萧青泪流满面,“为什么她这么傻。”
那一日的酒再度在萧青眼前,她明知是什么也要饮下。她的痛,甚如夺了萧青的命一般。
可萧青不知,她的痛还是因为他。
苍婧从不愿承认那一年的决绝,不仅是为了权势,还是因为人生中短暂的温暖稍纵即逝。
但她不愿用残忍来夺走萧青的人生,所以选择用残忍将自己逼入死地。
既然拥有的都不会长久,那就入这死地,从此再也不会拥有什么。
所以她不懂,一个即将远去的人还说要带她回家。
“一切都非我所愿,一切都非我所属,我没有家。”那时她借着酒意,向萧青肆意痛诉。
可萧青还是说永远会陪着她,她只当听了一句宽慰的话。因为放萧青离开,也是她的决绝。
所以他们多痴啊,萧青从来不知道,他口中灿若日月,笑颜如花的女子,只因他存在过。
自他走后,他就带走了她所有的欢笑。
萧青不知,那夜高月夜深,他三度回首,她便在府门后丢了魂般的站着,却不自知为何,只道一句永别也好。
永别也好,失去也非无常,只是她也失去了笑容。
萧青身悬在大雨之中,雷鸣也罢,雨声也好,他都听不到了。
热泪涌出,痛烈至极,他也看到了满地的血,看到她在黑暗中坠下,而他却还任她而去。
“不该是这样的!”大雨磅沱中,世间最灿烂的人终为情而溃,他狂奔而去,去往她身处的那片深渊。
萧青在狂奔中,泪与雨水化在一起,打湿他的眼,再难有泪尽时。
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会是这样?是他觉自己不够好,还没有资格与他的主人并肩而行。是他苦于自己卑微的地位,无法护她一生。
却因为离去,而使她再次失去了灿烂明媚。
萧青迟迟没有对苍婧说过,他心中所愿从不是前程似锦,而是有朝一日,能与苍婧携手并肩。
他是因为喜欢她,才想要成为一个配得上她的人。他羡慕那些大将军,是因为他们可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因一人爱及万人,因万人爱及山河,他的心本就是因为她才暖烈。
他没有说出口,所以她以为他要走,以为他要永远离开。
萧青从来没有发现,他的离去,是世间对她的又一回残忍。
明明萧青想要让苍婧相信,这世间还有温暖。明明他花了很久很久才让她笑。
到头来,他还说她变了。
她的笑容成为死灰,萧青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原来竟是因为他的离开。
是因为她身边没有了他,她就再也不知道如何欢笑了。不是她变了,是他不在了。
急促的脚步声回荡在宫巷里,程时再也难见萧青的身影。那个骑奴去找她了,而程时竟然根本不想阻止。
在这场姻缘里,他累了,在她的痛苦里,他放手了。
岁月可变人心,宫阙可灭人性,短短三年,程时见过忠肝赤胆成蛇蝎心肠,也见过一世良人成一生敌人。可来去多载,萧青对她从来没有变过。这一点程时认为自己比不上。
痴心这种事太难比了,而更可怕的是程时忽然醒悟,萧青当初为何要离开。
他是为了和她在一起。
以大平律法,奴娶主,罪及弃市,当为死罪,而耐其女子为隶妾。(此律法为汉代之律,参考自:张家山汉简《二年律令》)
所以萧青不能为奴,他要走,他已经拿定了心思,他这辈子的妻是她。
所以即便不知结果如何,即便她是大平遥不可及的公主,他都必须摆脱他自己的身份。
他从来都在向她走进,从目不识丁,到饱览群书,学武骑射,他在摆脱一个奴的命运,向着她并肩前行。
程时心骨震透,他眼中卑微的骑奴,竟有这份世人都不敢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