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鉴查院的大门前,这座肃穆庄严的黑色建筑,是多少人惧怕,却拼命想往里面送贿的地方。
范闲下了马车,伸手扶住李承泽。
言冰云站在门外,走向前来,交汇了一个眼神,瞬间明白了些什么。
这次没有进地牢,也没有去刑房,而是一路去了顶层的议事厅,李承泽还是第一次进这鉴查院里面,放在以前,他高低会蹦蹦哒哒的调侃几句装修太阴间。
言冰云冲了盏茶水,打量了一番带着幂篱的白衣男子,心下了然。
“小言公子。”李承泽将幂篱取下,搁置在一旁,他清楚言冰云跟范闲的关系,想来自己的身份在他那里不是个秘密。
言冰云客气的回了一声:“二殿下。”
这称呼在这两年里稀奇的很,他死后也就听范闲嘲讽的时候喊过,这声客气平淡的倒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人呢?”
“七处在审,有点麻烦。”言冰云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你倒是一句话的事,六处大晚上去抓了个宫女。”
六处是影子掌管,暗杀技术当世一流,接到任务一开始以为那宫女是什么藏匿宫里的高手,结果只是个普通人,甚至还不是去杀,而是给抓回来。
处里人干惯了刀锋剑影的事,这种任务于他们而言,就像去别人院子里偷着只鸡,没人想接,业绩单上留这么一笔都丢人,推推搡搡的,影子甚至都没露面,晚上一张纸拍在言冰云桌子上,赫然几个大字,以后这种活别找他六处。
范闲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天下太平,哪有那么目标让他们刺杀,再懒都打发去田里干活去,强身健体,“一个宫女还审不明白?”
“她无名无姓,无父无母,兰芷的名字是宜太后起的,打小就在身边伺候,宜太后对她有恩。”
折磨的手段再多,撬不开咬死了的嘴。
范闲看了看窗外,太阳快下山了,瞅着李承泽身上的飘飘白衣,“等会吧,等晚上。”
……
不得不说范闲的化妆手法真的不行,李承泽本就白嫩的小脸被糊了一层白粉,鲜红色的嘴唇跟吃了俩小孩一样,乌黑的头发自然垂落。
兴许是涂的太厚了,遮住了些特征,乍一看倒是分不清这粉墨之下到底是淑贵妃还是二皇子。
“行了吗?”李承泽脸上不加掩饰的不耐烦。
“好啦好啦。”看着自己的杰作,范闲觉得异常的满意。
初夏里,窗外吹进来的风暖暖的,但言冰云只觉得阴嗖嗖的,站在一旁,默默的关了个窗。
“这能行吗?”
酷刑都撬不开的嘴,这样能行?
范闲嘴角带着一抹微笑,“这对人不能说的东西,对鬼可就坦诚多了。”
……
已是夜半,子时四刻。
地牢里除了痛苦的哀鸣声,就只剩这走路“哒哒哒”的声音了。
“承泽,”范闲轻轻抱了抱李承泽,发现他红着的眼眶被白粉显的更红了,不知为何,他这些天看着李承泽悲痛,自己的心也跟着揪起来了,说出的话也不知是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我就在隔壁,别怕。”
“那间就是。”言冰云转过身,单身狗不懂为何地牢也会有粉色泡泡,无语的伸手指了指拐弯后侧面一间刑房。
李承泽刚要进去,范闲拉了他一把,“人绑着吗?”
“绑的牢牢的。”言冰云心里叹了口气,怎么还担心一个大男人被小姑娘打了呀。
放心之后,两人进了隔壁的观察室,从这里可以看到刑房里面,但从刑房里却看不到这里,当年叶轻眉这个设计可谓是非常的实用。
李承泽悄然进了刑房,兰芷被绑在十字架上,他心中有恨意,但他不能扑上去掐死她,他需要扮演好一个鬼的角色。
“你有没有听见小孩唱歌?”言冰云警惕起来,望着四周。
范闲拍了拍他的肩膀,“借了个小孩,在隔壁屋里唱歌。”
“别吓着孩子!”言冰云不赞同道。
“没事,那个孩子胆大的很,她爹陪着她呢。”范闲心想,可能是被吓着的会是她爹。
「有只小白船……」
「船上有棵桂花树……」
「白兔在游玩……」
「浆儿浆儿看不见……」
「船上也没帆……」
「漂呀漂呀……」
一首童谣不知道从哪飘来,唤醒了十字架上的人。
“啊!啊——!”兰芷睁眼便看到正对面站着个白衣鬼,瞳孔瞬间收缩,大吼着,“来人快来人!”
周围烛火已经全部灭了,只能借着月光稍微看清一点,但此时白芷宁愿自己瞎了。
只见白衣鬼缓缓抬头,惨白的面庞,鲜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却听不到一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