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电梯的时候,我从墙面反光,看到自己头发凌乱、憔悴不堪的样子。无所谓,反正这里也没人认识我。
来到大堂,迎面走来一位穿着时尚的女人,戴着一顶宽檐帽,围着一条丝巾,一副嚣张的气势。虽然四十多了,但明显精心化了妆,看上去才三十出头的样子。
——这就是我的宿敌,王中平的母亲庄蜜雪,我和妈妈平时称之为的“那个人”。大家都探望完了,她现在才来,估计出门前化妆用了不少时间。
“殷之雷在哪个病房?”她没有任何寒暄,开口直接问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想起前天给她发请求见面的消息,她到现在都没回。我隐忍着,“伯母,我们可以聊一下吗?”
“你想聊什么?”她一股不耐烦的口气。
“我想听听你对我们的想法,如果你对我有什么误会……”
“没什么。”
或许是因为太疲惫,我不想再忍,“你为什么不允许王中平送我戒指?”
“送你戒指?”她眯起眼睛,“我没有不允许。”
居然不承认,真是又当又立。
我说:“我对王中平是认真的,可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感到你不支持我们在一起。”
“你想打破天窗说亮话?”
“请你直说。”
“你家不是上市集团。在学校里,你根本没缴赞助费,却享受着精英生的待遇。暑假实习也是靠长胜安排。你有多少是依靠我们家?你自己心里有数。 你原生家庭不完整,从小没有父亲。”
“暑假实习我已经自己找了。但是,没有父亲是我的错吗……”
“还有,你对平平管头管脚——”
“我不该为他好,让他上进吗?”
“你看你,我说一句,你就要顶一句。这就是我最不喜欢你的地方。你要是进我们家,照你这种的气势,恐怕以后我们全家都要归你管的样子。”
“我本来还抱着幻想,跟你交流,和你化解矛盾。但既然这样, 我就不指望你了。”我的脸很烫,自己都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王中平会越来越成熟,有自己的想法。你这次可以阻止他送我戒指,但你干涉不了他一辈子。我相信两个相爱的人最终会走到一起。他说了,以后再也不会去你给他安排的相亲。”
她阴险地笑了笑,“不再去相亲了,是吗?”
“他不会去了。”我坚定地说。
“因为他不需要再相亲了。我告诉你吧,我在和陈家谈婚事。两年之后,等平平和陈慧颖都毕业,让他俩订婚。”
陈家也是四大家族之一。可是陈慧颖不是在英国读书吗?
我反驳:“中平同意吗?伯父同意吗?”
“这是两个家族、两个集团的事。所以你觉得呢?你就看看,我能不能管他一辈子。”
我掐了下自己,这不是在做梦。我的眼眶湿润了,自言自语说:“那我呢……”
“你,就算他的陪跑吧。我看着你们这么多年了。离他订婚还有两年,他要是真的这么喜欢你,你就再陪他两年吧。”
“为什么……”我的声音小得不能再小,话一出口,我已经觉得多余。
“因为你不配。”说完,她径直向前,“叮”的一声,进了电梯。
我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我站在医院大堂中央,像个被遗弃的孩子,孤独地站在茫茫人海中。
“你不配”——这三个字像三把尖刀,刺进我的心。
我曾以为自己可以掌握命运。为了显得和王中平更般配,我时时刻刻表现得光鲜亮丽,活在数不尽的秘密里,一直牢牢守着这些秘密。七年来,一切的努力、一切的期待,在此刻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我人生的电影即将化成泡影。我没有力气,我枯竭了,脚沉得一步都迈不动。我——不——配吗?我的意识模糊了。
同时,我的视线也模糊了,或许是熬夜,或许是失血。周围的声音变得遥远和扭曲,一切都开始旋转。我感到身体变得轻飘飘的,我想要抓住什么东西稳住自己,却没有力气。
我倒了下来。我最后的记忆,是倒进了一双结实的手臂,这一次,这双手臂的感觉有点熟悉……
我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何敏健。
“你醒了。”他在一旁说。
我环顾四周,这里是输液厅。我还在医院里,手臂上牵着点滴。何敏健站在我面前,穿着一件合身的淡蓝色t恤,他扶着一个轮椅,上面坐着一位眉清目秀的中年女士。
我问:“我怎么了?”
他说:“你电解质失衡,晕倒了。护士说你缺水,刚才还献了血。”
“哦,谢谢你。”
他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表情。他显然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他理当生气。
我想对他说:对不起,昨天我心情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