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药根缠绕在一起,凌乱出一些颜色来,但是坐在书案前的女子,声线柔和,不厌其烦地拿起这些山野之灵,细细介绍着。
虞秐升至廊下的窗子往里望去时,见秦稚正一点点讲述着这些草药的分类。
她本就是芙蓉面,遇水则更显静雅好看。在这西苑内宅,女子授课上,她的脸忽而多了以往在东宫所不曾有的柔色。
不是寻常女子的水色温柔,而是镀着月光的,一种奇妙如瓷胎的美,千锤百炼,不改素色。
“如何?”虞秐升进屋子,对着秦稚笑到,“可有不喜?”
秦稚摇了摇头,没有立刻答话。
虞秐升有些急了,缓缓道:“六娘,我这些学生虽学得慢,但却都也是有天分的,你且稍微耐心些。比如说琉璃,她字写得好,识字极快;琥珀擅术数,寻常这个年纪的小郎君可是都比不过他的;珍珠记性好,即使再长的文章,总也比他人要快得多……小季娘对诗赋颇有天分,以后定会成文学大家……”
虞秐升话未说完,秦稚抬手制止道。
“我都未说话,你作这么急干什么?”
虞秐升听毕,这才不好意思挠头道:“我是怕你会不耐,所以……”
“我是想与你说,这些草药还不够,若要真正识得医理,还需去买医术来。不过她们识字不多,医书还是显深奥了,如今还是再寻一些草药,让她们一一描样,这便能记得更清晰些。”
“原是如此,那便好。”虞秐升笑道,“这些是小事,我着人去办就行。”
她一把拉过秦稚,见秦稚清透的瞳仁里似乎蒙上了一层薄雾,像是受了什么委屈,却又百般欣喜。
“六娘,你怎么了?”
“无事,我只是,有些感动罢了。”她轻叹了口气。
“二娘,我要谢你,我以为自己要辜负昔年老师授业,再也没有办法如她那般传道。”
“可如今,老天竟不吝让我终得年少心愿,”秦稚抽手安再虞秐升手上,“二娘,遇你,是我之福。”
虞秐升听毕,心中也不禁欢悦起来,微笑道:“那我就替我的学生们,聘用六娘做她们的医理老师,您每月要多少钱,都与我说来。”
“说得什么话,我都住你这了,怎会与你要钱。”秦稚摇头笑,“我还缺你这几钱不成。”
“自然是要给的,六娘既然作她们老师,老师皆要收束修,方才算明礼。”虞秐升道,“我要六娘,做她们真正的老师。”
沿着西苑的矮廊往前,假石灌木皆落了颜色,还结了层浅浅霜色,四野便荒寂起来。
“我自……也想做她们的老师,可我,终究还是东宫太子妃。”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摸了摸腹部,因裙衫宽松,又覆了厚氅,月份不足,因而未显露出身形。
虞秐升看着她的动作,道:“六娘,若是有朝一日,你真的能离开了东宫,自此天高海阔,终得自由,我想邀你与我共做一件事。”
“何事?”秦稚问。
“我当了些自己的嫁妆,按着自己的名义在宣阳坊开了一间书肆,如今收入支出是持平状态,想来明年应当可以有盈利,”虞秐升道,“这些钱,再加上我自己还有一部分的嫁妆,最近在寻一处院子,想开一间只供女子读书的书院,方时定了址,想聘六娘作我书院的第一个老师。”
虞秐升音落,秦稚不曾答话,眉宇蹙了起来。
只听到远处寒鸦铺着翅膀落远了些,虞秐升意识到女子的呼吸有些急促,她也跟着紧张起来:“若你不愿,我自也不会勉强。”
“二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秦稚叹了口气,这才缓缓答道,“我陈虽也有女子从商,但却都被称为三姑六婆之流,是为世人嘲讽,你我是世家大族之女,可有铺面田庄商行无数,但那都是挂名,若是贵戚女子行商,那便是要家族蒙羞,再不能在夫家立足。”
“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你知你会遇什么?”
“我自然知晓。”虞秐升点头,“我信六娘,便将自己所做,全然告知。”
“我先问你,这西院事,淮王知否?”
“他知。”虞秐升点头,“他空时,还作过她们的老师,给她们指点功课。”
秦稚的脸色微缓。
“书肆和书院二事,你可有告知过别人?”秦稚蹙眉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