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仲半恭着身将药汤递给德明帝,待德明帝一饮而尽,他迅速招人将盛了蜜煎的匣子递了过来。
“朕又不是小娃娃,喝了药还要吃个蜜果子。”德明帝一招手,道,“望县的事,听说已然平了?”
“回圣人。”高仲叉手,“今日早上兵部来的消息,说是那些叛贼皆已全军被缚,只是剑南节度使薛大将军递了劄子上来,说要等圣人裁令如何处置这些逆贼。”
“处置?”德明帝翻了翻身,他觉得嗓子里浓痰总是不尽,说话总要比以往费上更多的力气,“既是逆贼,这种事还要来问朕,就地斩首。”
“咳咳咳……”德明帝才下了令,便是重重咳嗽起来,高仲慌忙抚帝王的背脊。
“无论何事,圣人莫要动怒伤了身子,不过是区区望县几千叛军,不足以让圣人这般伤了身。”高仲慌忙道。
“无妨,”德明帝抬手,“朕寿命还没这么早就要尽呢。”
“此事,”德明帝眸色略压了压,“此事如何决断,便交给太子罢。”
“奴明白了。”高仲叉手。
“安西的军事如何?”
“已于桑川河一带尽收失地,杜方将军以一万军士打败三万吐蕃军,我大陈军军心大震。”
“安西经略使如今正缺,就让杜方填了这位置。”德明帝抬手下令道。
高仲的眸色微动,这次的“喏”他迟疑了些许。
德明帝已经神色略有些恹恹,开始苍老的帝王,没有察觉到自己贴身内侍的这片刻迟疑,也许是他也无力再想,但也许是故意放纵。
高仲只是把眸色垂了垂,再然后便听到殿外喧闹声。
“阿耶,阿耶,我今日在外头猎了些野味,特意着人煮了来给阿耶补身……”这声音娇俏还带着轻快的语调,待在转角时,声音才低了些。
“十五公主。”高仲先叉手。
褚妙微微一额首,见着德明帝,她迅速皱了眉头,小步跑至塌前跪了下来:“阿耶,您这身子没事吧。”
“今日是那阵风把咱们十五娘吹来了?”德明帝侧头看向自己的小女儿。
年轻的生命体现在整个躯壳上,从蓬松乌黑的发髻,到莹莹的肤色,皆是鲜艳明亮的模样。
德明帝的眼神除却寻常父亲对女儿的爱怜,还有对这年轻生命的隐隐妒忌。
“我听说阿耶这些日子又为朝事伤了身,这才昨日特意去郊外捕了几只野物,想着给阿耶补补身子。”褚妙眉眼乖巧得弯了弯,神情里却显出焦急担忧的情绪,“高仲,是不是你没有伺候好阿耶,定是平日里不尽心,才让阿耶的病久久不得好。”
“十五公主,您这可冤枉老奴了,奴怎么敢啊。奴日日都在菩萨前祈祷,愿菩萨怜悯,让奴替圣人承了这身子不爽利。”高仲急忙恭身言罪。
“那倒是难得了,如今昙谵国师正在宫内制丹,你若真是诚心,也跟了国师剃发替我阿耶祈福去,在这里又白白说得什么无用话。”褚妙冷哼一声,“不过是些不应心的假话罢了。”
“奴,请公主赐罪。”高仲扑通一声跪下,磕头忙认错。
“这整个明宫,哪个看到这老奴不尊称一声爷爷的,就连朕那几个儿子,见着这老奴,也都要称一声高叔叔,”德明帝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十五娘,全宫怕也就你敢指着这老奴骂了。”
“圣人折煞奴了,奴怎么敢啊。”高仲连连磕头,“奴今日便找国师剃发,替圣人日夜祈福。”
“行了行了。”德明帝抬手,示意高仲起身。
“十五娘,我前些日子听闻,你寻了你府中人,将那邺京城的不良帅打断了腿?”德明帝瞥了眼褚妙着人端上来的炖汤,低头看向自己这位即将及笈的女儿。
“阿耶知晓的,之前那些不良人去拆那些黑户的棚子,恰被我遇着了,邺京城里的不良人动了我的人,还把我的人伤了,我自是要出出气的。”褚妙嘟囔道,“纵然那些黑户逃籍有错,却也是我大陈的百姓,哪有那般被欺辱的,若是阿耶因此要罚我,那十五娘也认了。”
“我就是看不惯他们那样欺负人。”褚妙转过身,瞧着气极,“阿耶你是没瞧见,那些不良人枉顾人命,满地都是血,如若地狱,这些人就连七八岁的孩童都没放过,一刀过去,便要了那孩子的命。”
褚秒说着哽咽起来,抬手擦了擦泪。
“阿耶也莫要怪十五娘多嘴,要我说,定是那些不良人逼得过紧,不知其间还有怎样的辱骂,才让那些黑户起了抗逆之心。”
德明帝听闻,眉头微微一皱,视线看向了高仲。
高仲扑通一声又跪下。
“圣人,此事,奴定督促大理寺刑部仔细查明缘由,待知晓真相再禀圣人。”高仲道。
此声一落,德明帝咳嗽起来,抬手捂住胸口。
“阿耶,阿耶。”褚妙欺身朝前,想看仔细德明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