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愈浓,江雾翻涌,金鳞大鱼裹在其中仿若江上蜃境。
柳安安笑起来,晃晃手中的杆子,对大鱼道:“这是我给你的。你尝尝?”
早在上次落水,柳安安就知道这条与众不同的金鳞大鱼听得懂人话。
大鱼眼神无奈地,须子十分不情愿地朝粽子伸过去,嘴巴慢吞吞张开一条缝。这样子完全没了刚刚吃聚灵丹的爽快劲儿。
就在须子触到梅折枝那张厌世脸时,他终于憋不住了。破口喊道:“混账东西!我说——”
柳安安将手中杆子递给昆仑澜海。杆子朝上一挑,粽子人离开了江面。
柳安安颇有些遗憾地对大鱼道:“你慢了一步。”
昆仑澜海闻言轻笑。
梅折枝躺在甲板上望着船上星河大口喘气,喘匀了爬起来趴到船舷上往下看,就见那个混账女娃正站在金鳞大鱼头顶,从锦袋里往外掏药瓶。十几种药,大鱼喜欢的立刻用须子卷走填进嘴里,不喜欢的就用须子扒拉开柳安安的手。
将喜欢的灵药吃了个干净,金鳞大鱼驮着投喂的柳安安在江面跳跃、滑行。
柳安安落到甲板上时,大鱼翻身游向江水深处。
昆仑澜海与梅折枝眼巴巴看着柳安安在长宣江上跟传说中的食人鱼玩耍。若不是亲眼所见,真的是万万不会相信,食人鱼竟然如此憨傻可爱。
“他,怎会听你摆布?”梅折枝捋干头发上水,斜睨着柳安安道:“他不吃人,这说不通。”
“为何说不通。他可吃你了?”柳安安坐在船舷上对着月亮喝酒。“其它大鱼吃不吃人我不知道,反正这条金鳞大鱼是不吃人的。我掉进江中时,他正跟一条大鱼打架,最后只掏了那鱼的兽丹吃了,一口血肉都不曾吃。”
“难道要渡劫了。”梅折枝喃喃道。
“这我就不懂了。”柳安安道,“您与其对他好奇,不如先回答我的问题。”
梅折枝的脸立时变得难看,眼底黑沉,参了江上浓雾一般让人看不到底。
“我与青木青溪是师兄妹。”他缓缓道,“她本是东海域炼器世家青木家最受宠的嫡女,可她不好炼器,好医书。偷偷拜入梅家老医师门下,成了我的师妹。为求天下名医医书,她几乎走遍世人所知的所有地方,你与她游历的那些大小国家,我与她,外加柳韩青,我们三人都去过。”
柳安安问道:“《青溪药谱》是我阿娘的书,《杂病集》也是吗?”
“青溪药谱是我送她的礼物,杂病集是她亲手所著。”梅折枝幽幽叹口气。
“梅遥夜为何要《杂病集》?”柳安安问道。
“《杂病集》在梅遥夜那里!”梅折枝又怒又惊地看向柳安安,“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柳安安摇头,“恕不能详说。”
“柳韩青个冤大头!”梅折枝怒骂道:“定是她那婆娘干的好事!”他喘了几口粗气道,“那医书里记载的都是四域罕见的疑难杂症,此疑难杂症并非凡人所见疑难杂症。”
“比如?”
“接经续脉之术,修补神魂四法,断肢再生,换颜术,乃至……”他说道这里忽地停住。
“乃至,如何摘取玉心,以命补命。”柳安安按照心中的猜测补上他的话。
昆仑澜海原本闲闲靠着船舷望着远处,闻言蓦地转头盯住柳安安。
子时已过,夜愈发深,雾霭厚厚一层压在江面上,看得让人喘不过气。
乐凤山中偶有野兽嗥叫声传来,这世间似乎陷入某种凄凉的雾气中无法自拔。
梅折枝依旧眯着狐狸眼望着江面上浓雾。
许久后才道:“并非以命补命,而是续命。”
“也就是说,一颗玉心并不能救一条命,而是续一段命,续的命烧完了继续寻找下一个玉心。”柳安安道,“这才是四域内修心者日渐稀少的原因吧。”
两个男人神色难看至极,昆仑澜海搭在栏杆上的手攥成拳头,猛地砸在船舷上。
船剧烈摇晃起来,船舷咔嚓掉了一大块,砸入江中,发出“窟咚”声响。
“下毒,挖心,这是自我出生就开始算计我了。”昆仑澜海冷冷道。“这些又与你有何干系?你救我,难道知晓谁在图谋我的玉心?或者说你也是那群人的帮凶,幡然醒悟想弥补罪行?”
这些疑问也是柳安安想问的。奈何梅折枝的嘴如紧闭的蚌壳,再不多言。
东方既白,远处的柳安桥上已有车马走动。更远处的东码头有商船进港,号子声传来,刺破浓雾。江上雾气开始向两岸退散。三人所坐的商船渐渐露出外形。
“我娘的死,与这事有关系吗?”柳安安忽然问道。
“我不知。”梅折枝语气低落,“自从我惹恼她,她便再不与我说她的事。十七年前也是突然失踪。”
“十七年前,圣天门被屠那年?”昆仑澜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