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死了就是死了。阿七想。他甩甩头,让自己更清醒。
他看向滚落在棋盘对面的头,以为自己定是死不瞑目。不想,那双眼睛却是闭着,嘴角竟挂着笑。
阿七腹诽,原来他是这般安于死亡。
他毫无留恋地转身,正准备走下亭子,身后却传来了笃笃叩棋之声。
七背脊发凉,回头看去,见自己的头与那躯体正在下棋。
他钉在原地,不知是走是留。
一盘棋终,那头颅忽地飞了起来落到躯体上。
阿七只觉脖颈处一阵火辣,抬眼看时,他死时紧闭的双眼睁开了。
那具干尸开口说了话,他说:“昭陵,你回来啦。”
“我,我不是昭陵。”
阿七解释,“我叫姬文景,字开复,姬世王朝第七个皇子,封地陈国,向阳为都,宫人们皆唤我景王爷。”
“你是昭陵。”那干尸又说,“姬世王朝闽运年间的第七个皇子,封地陈国,向阳为都,宫人唤你瑜王爷。”
这句话重重敲击着阿七的头,令他头痛欲裂。
阿七晕过去前,看到棋盘旁的自己正走向他。
阿七醒来,见自己正在一处山谷。谷中百草葳蕤,万花红艳,皆可入药。
此地清幽,大雾弥漫。浓雾之中,有影绰绰,或重峦叠嶂,或参天古木。
忽听身后有足音,阿七回头,见一影移来。
初时如豆,渐近似四尺之木,待看清,是一女子,却瞧不真切样貌。
女子怀中,襁褓婴儿。
阿七想要上前问路,女子神色忡忡,埋头就走,径直从他身体间穿过。
他来不及惊讶,赶紧追上女子。
女子抱着婴儿在一石梯前驻足。阿七瞧那梯子,直耸云霄,不知通向何处,但见石梯旁立了个石碑,刻字“占星阁”。
女子正要迈上梯子,忽地山风游动,缥缈之间,一道人现身,其貌不详。
“师傅,您出关了?”
“求求您救救这个孩子吧。他数月高烧,快不行了!”
道人问:“这孩子是你什么人?”
“他,他是我刚生下的儿子。”
道人冷声道:“你撒谎。”
“子瑞,为师怎么教导你的?人一旦说谎,就会说更多的谎。一个说谎的人,怎么配成为本尊的弟子?”
“师傅……”女子哽咽,苦苦哀求,“子瑞,子瑞真没说谎。”
道人一甩衣袖,冷声道:“你走吧,这孩子本尊是不会救的。”
山风刮过,道人化成一缕白烟,融入漫漫山雾,没了踪影。
阿七盯着女子微颤的背影,才觉她是那样无助。他走上前,轻拍她的肩。
“姑娘,我认识全乌托最好的医师,他一定能治好你孩子的病。”
女子含着泪,转身向他奔来,径直穿过他跑远了。
阿七不觉苦笑。他死啦,她是看不见他的。
望着女子消失在浓雾里的身影,阿七恍然,这一幕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发生过。
久远到,他瞩目的目光缀满星屑,最后划伤四季的年轮。
“子瑞……”阿七喃喃,唤着这个陌生却无比熟悉的名字。
忽地,一股剧痛席卷至头顶,他忍不住呜咽起来。
待靳胥睁开眼,察觉自己在一处凉亭。亭中一六合盘,棋局凶险,却已成定局。
他看向凭栏而立的少年,忍住浑身的疼痛,挣扎着走去。
少年一身华服,翩翩然,凄凄然,泠泠然。他脖子上系着一条红绳,红绳的另一端延伸到靳胥左手的小指。
靳胥想唤少年,却发现自己没了舌头,正苦恼之际,少年转过头,冲他微笑。
“你醒啦?”
少年向他伸出手,清浅一笑:“公子,初次见面。在下昭陵。”
亭下,两人相视。
亭上,一抹黑色闪过,溜进了巷子尽头的城隍庙。
黄昏如是,天空蔓上血色,红红如海棠,喜庆地好似新娘嫁衣。九州塔轰鸣之声不绝,热热闹闹,如送亲的队伍锣鼓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