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雪堂密室里,此刻的氛围可谓是剑拔弩张。
严通听见顾珩一番数落,仰头哈哈大笑:“殿下身份贵重,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是光风霁月君子。可臣是什么?说好听了是殿下的伴读,说不好听了不就是奴才一个?都说臣皮相生得好,可殿下可知臣因这副模样明里暗里受了多少不屑白眼?臣也无法,只能以此法求得发泄。”
说罢他一转头,一双锐利眸子死死盯住一旁默默抽泣的秋蝶,恨恨骂道:“你这贱人,平日里不声不响,我还真是没想到……当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玉笙将秋蝶护在怀中让她莫怕,顾珩狠狠抓住了严通衣领:“嘴巴放干净些!”
他语出惊人,让人一时无话可说。玉笙不料此人如此变态,摇头道:“既知苦处,便更不该将相同的苦施于他人身上。岂不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
严通不语,面上无甚表情。
“那日你同临川在园中的对话,孤都听见了。” 顾珩静静道。
严通的表情猛然僵了一瞬,而后低笑出声。
“怪不得那日我去殿下府上,总隐隐觉得不对,我早该想到的……殿下还真是会藏。”
“再如何会藏,也不敌你游走两边,左右逢源的功夫。” 顾珩冷冷道。
严通低头不语,缓了一缓方抬头笑道。“殿下既然都听到了,又何须多言?直接将臣交出去便罢了。”
“留着你,自是还有疑问。”玉笙看着他无谓的模样,有些着恼。“你那日所说我阿姐和亲的内幕,究竟是何意思?”
严通哈哈一笑,转了转眼珠,“公主想知道?那就答应臣一个条件。”
“到了这个时候,你有什么资格来谈条件?”
“那便罢了,反正此番将臣交出去,事情就脱离了你们的掌控,臣知道那么多不该知道的事,贤妃那边必不罢休,届时倘若被灭了口,这秘密便就烂在臣的肚子里,殿下和公主再想要深究,怕也不是易事了。” 严通挑了挑眉。
顾珩同玉笙对视一眼,心绪复杂。此事他们只从严通口中听过那没头没尾的一句,其余便再无头绪,倘若严通被灭口,贤妃那边必会小心提防,到时若再想查清真相,只怕一时半刻还真不好入手。
顾珩卡在严通下颌的手又紧了几分:“你就不怕孤对你严刑逼供?”
严通看着他,定定摇头:“殿下重情。”
“你我几年相处,臣虽然不才,但自认为在识人方面还是颇有几分心得。如今虽是臣对您不起,但终究也是无奈为之,殿下乃君子,念在这几年的情分上,自是不屑用此手段。”
顾珩盯着他一张秀气近妖的脸,火气又没来由的蹭蹭往上冒。他往日只觉他伶牙俐齿极是活泼,今日才知这伶俐若用在歪路上,会有多大的杀伤力。且他说自己识人颇具心得……
是暗讽他顾珩有眼无珠,识人不清吗?
顾珩只觉心头一阵烦怒,不愿再看他那张脸,手上用力,将他往地上一掼:“少给孤戴高帽子。”
“说什么无奈为之,孤自问待你一向不薄,你若不愿,何人能迫了你去?说到底,还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可你当知道,如此左右逢源脚踩两船,总有翻船的风险。”
严通挣扎着抬起头,眼里是浓浓的不甘。“可这宫里的事情瞬息万变,这皇位终有一日是要在殿下和五皇子间产生的,眼下贤妃势大,说句不中听的,殿下又有何自信保证一定能在皇位的角逐中胜出?臣祖上是有功勋,可到了父亲那代,族中就再未出什么有为之辈,说到底也是个没根基的,要想在这宫里长久地立足,日后出人头地,臣就得投靠最强大的那方,您虽居长,但来日如何尚无定论,臣自当左右逢源,图个将来依靠不是吗?”
他说着说着倒还硬气起来了,顾珩只觉可笑之极,冷哼一声:“歪理。孤看你往日读的圣贤书竟是白读了。”
严通垂眸,收敛了情绪。“是臣的错,臣太贪心,如今被殿下拿住,也无话可说。只是臣终归不曾和那边透露殿下的要紧事,念在臣不过小打小闹的份上,还求殿下手下留情。”
“且臣所求不多,亦不会教殿下为难。”
“大错既已铸成,臣不会腆颜求殿下放过,但求来日圣上问罪之时,倘或问及对臣如何处置,殿下与公主能念在往日情面上成全了臣。”
“殿下如若答应,臣即刻便将鸢公主和亲真相和盘托出。”
顾珩眯起眼盯了他半晌,语气冷硬,“怎么个成全法?”
“陛下若问起,还请殿下力主将臣处死。”
秋蝶闻言震惊抬头,平日里宫中下人犯错,多有伏地恳求,百般讨饶求主上宽纵的,如严通这般一心求死的,她还是头一遭见。
怪事。
顾珩深深看他一眼。“你可想好了?”
严通垂眸点了点头。“如此也算全了殿下同臣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