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柔倒是悄然隐匿了身影,只留孙武在竹舍外应对这群不速之客。
或许在她看来眼前形势皆在自己的谋划之中吧?
季柔最后望向孙武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让他倍感无奈。
孙武倒是有心入吴一展胸中抱负,然而却不是此刻,时机未到啊!事态的发展早已偏离了他的谋划。
比如那个曾有一面之缘的甲士竟也混在寻来的队伍中,若是那人一见面便指认他们二人的身份,不由分说,众甲士一齐围攻,此时他们当已陷入险境。
至于眼前的白发男子,孙武对其身份已有猜测,观其外貌,此时吴国境内唯有一人。
其实力足以威胁到他们的安危,属于意料之外的算计。
所幸此人一开始就被竹案上的书卷所吸引,没有贸然爆发流血冲突。
孙武对于独具慧眼之人一向尊之敬之,哪怕如季柔那般无理至极他也未曾心生厌恶;更何况眼前这个白发男子绝非常人,此人当是发现了自己兵法之奥妙,考虑到此人在吴国的处境,不正是他一直等待的人吗!
孙武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神,回答道:“兵书目前只完成此四篇,先生若是钟意,待日后孙武完成全篇,定赠予先生一册。”
白发男子即刻向前一步,躬身朝孙武行礼,郑重道:“先生有古贤者之风,某钦佩万分,某乃伍员,伍子胥,曾经是楚人,如今与楚有不共戴天之仇。”
白发男子说话间怨恨之气直冲霄汉,提起楚国,他的双眼竟变的猩红如血。
孙武执同礼,回应道:“孙武,孙长卿,来自齐国,如今算是吴人。”
说完便悄悄中瞥了一眼竹舍,暗道不妙,面前之人果然是伍员伍子胥!
伍子胥的大名早已响彻九州大地,孙武早年游历楚国时就曾听闻其事迹;伍氏麒麟儿——伍子胥,其早年居于楚国时便与王孙申包胥齐名,并称为楚国年轻一代最耀眼的俊杰;伍子胥家世显赫,其父伍奢曾深受楚国两代君王器重,后任太子太傅,如无意外,十年后他将是楚国朝堂的地位最显赫的重臣,楚国或许能在此二人手中扭转颓势,一举再霸九州。
可惜呀!伍子胥的父亲伍奢于四年前遭小人陷害,年老昏庸的楚王屠杀了伍氏一族,后又对他百般捕杀。
伍员早已恨透了楚国君臣社稷,他若是得知季柔的身份,必定将她碎尸万段啊!
伍员似乎察觉到孙武情绪有些异常,以为是自己的言行冒犯了眼前之人,连忙平复心情,躬身再拜,苦笑道:“流亡之人,丧家之犬,教长卿见笑了。”
孙武闻言,报以同样的神情:“先生由楚入吴,孙武由齐入吴,岂非同病相怜?”
伍员愣神片刻,或惊或喜,而后感叹道:“伍员可万万不及长卿半分,长卿在此潜心著书,以求流芳百世,为万世之师表,而伍员却是碌碌无为,数年间徒增白发呀!”
“孙武曾闻先生为过韶关,一夜白头,如今看来传言不虚!”孙武也曾诧异伍员壮年白首,亲眼见过后才知传言非虚,不禁感叹韶关之内的伍员怕是愁恨交加,悲如骨髓。
伍员长叹一声,默默坐到竹案前;如此当世人杰,提及伤心往事竟如女子一般顾影自怜。
当他的目光落在竹案上,看着已经展开的四卷兵书,不由得转悲为喜,仿如一个稚童发现了心仪玩物。
伍员双手不停的抚摸书简上的文字,喃喃自语:“整整三年了,长卿可知伍员这三年是如何度过的?昼夜不敢松懈,旦夕不敢忘仇,可三年过去了……罢了!往事不必再提。”
“今日得见长卿实是人生一大幸事,不知长卿可否随伍员下山共饮一番?”伍员的双眼闪着光芒,映出孙武的身影。
孙武自知时机未到,遂面露苦闷之色,辩解道:“今日恐怕难遂先生之邀,吴娘伤重,需要武在此照料。”
伍员对此并不在意,似乎早有所料,当下吩咐随行甲士下山置办酒席,酒要最好的姑苏红。然后小心翼翼的收起面前的竹简,在手里掂了掂,似乎重达千万石,待收拾好颜色,便抬头对孙武说道:“难道长卿不邀伍员到竹舍中一叙吗?”
孙武无奈,只得连声道:“怠慢先生了,请入舍一叙!”
孙武先一步走进竹舍,此时季柔正坐在吴娘床榻前蹲守,轻轻为她擦拭面庞,他忙以眼神示意季柔莫要轻举妄动。
季柔对此视而不见。
“长卿好雅性!居然在吴国寻的一处如此美妙的住所,日后伍员定要时常前来拜访,还望长卿莫要嫌弃。”伍员并未对季柔过多留意,四下打量起来,对竹舍内的一切都颇为好奇。
孙武笑道:“清贫野人的生活罢了,若是伍先生想要归隐山林,随时都可以来此地,孙武自是欢迎先生长住左右,如此便可以时时交流,促膝长谈。”
“伍员不能呀!大丈夫生于此世间,竟于仇敌共日月,此人子之耻也!此仇不报,员不敢有片刻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