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着一位年长的妇人,妇人手中提着一个竹篓,里面似乎盛着粮食,远远的便能嗅到稻米的清香。季柔无法判断出妇人的年纪,眼前的妇人穿着鄙陋,面色苍老,时光在她脸上留下深刻的印记,岁月打磨了她璀璨的双眸,沉淀出艰难的人生。
妇人面带着微笑,显得很慈爱,季柔对孙武有恨意,可是对面前这位慈祥的老妇人却生不出怨恨,哪怕明知她是吴人。
她正要说开口些问候,便被老妇人制止了。只见老妇人将手中竹篓递给孙武,孙武立刻躬身双手接过放到一旁,妇人趋身来到季柔跟前。
“别说话,好好养伤。”老妇人关切之情溢于言表。“长卿,女郎的伤无大碍吧?”老妇人又去问孙武,“刚才在外面就听到姑娘的声音,听起来似乎中气十足,可是为何她的脸色还这么难看,别是另有隐伤?”
季柔脸颊发烫,连忙解释道:“劳烦吴娘念怀,柔已无大碍。”
吴娘得知她脱离危险,脸上便洋溢起喜悦之情,接着便坐在一旁嘘长问短,宛如家中长辈。不知怎么的竟说到第一次救助自己的情形,季柔这下才知道自己当初到底经历了什么。
“说起来老妇第一次见到女郎时可把老妇给吓惨了,那日清晨老妇尚未起身,长卿便突然来访,急忙把老妇唤起,说自己在战场上救下一名受伤的女子,要老妇帮忙救治,老妇哪里会救治伤患呀!倒是家里那位生前略懂医治之术。可是看到女郎浑身是血,眼看就要断气,老妇虽然很害怕,但是也不能推辞,最后只得在长卿的指导下给女郎医治身上伤口。”言及季柔的伤势,吴娘突然双眼泛红,泪水在眼眶打转,叹声道:“女郎身上竟有十数道深浅不一的伤口,青紫淤痕更是遍布全身,也不知你在战场上遭遇了什么,若是让家中长者得知,只怕心都要碎了,这糟心的世道,到处都在征战,没有一年消停,我家那位生前也是热衷于上战场,逢战必争先,最后也不知道战死何方……”
季柔看到吴娘便知自己可能错怪了孙武,听到孙武专门去求助吴娘,顿时感觉脸颊像燃起了两团火焰,她连忙望向孙武,以眼神表示歉意,但是孙武却已经转过身去站立在窗户前,只见他从竹篓里拿出几个淡黄色的橘子,然后就静静地看着竹篓里剩余的东西发愣,片刻后提着竹篓出了屋舍。
孙武压根就没在在意她。
吴娘依然在轻声述说着,从前日生活说到前年光景;从后山农田说到边邑战场;季柔发现她居然不那么厌恶低声细语的吴音了。吴娘似乎很久没有跟人诉说过生活,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在不断重复着些许锁事,这一切季柔全都认真的倾听着。
听闻吴娘问及自己姓名,她立刻恭敬的回答道:“小女名柔,吴娘唤我季柔便可,承蒙吴娘救治,他日定当千百倍回报吴娘,以感吴娘活命大恩。”
吴娘握住季柔的手掌,感叹道:“今天见到女郎醒来,想必也是巫神护佑,不愿让女郎早早离开这个世界,如此老妇也安心了。”
季柔心中苦笑,巫神可不会庇佑自己!
吴娘把目光转向刚刚返回的孙武,收回伤感的神色,笑道:“救治女郎老妇并没有帮多少忙,都是长卿忙前忙后,女郎伤的那么重!那天老妇也被吓坏了,到最后还是长卿亲自出手才得以医治好女郎,长卿经常去战场观战,早已学到一身医术,生死之间也未顾及男女之别,若有违背礼数的地方,希望女郎莫要生气,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季柔闻言,原本平和的心神再次激起波澜,但是碍于吴娘在侧不好发作,只得强颜欢笑。
“承蒙搭救,厚报尚恐不及,怎会有怨念!”
吴娘似乎有所心安,又说了会儿话,待太阳高升便要离去,起身解释道:“女郎昏睡许久,仅凭流食维持生机,如今苏醒过来,早该进食了,老妇这就去给女郎准备,女郎只管好生养着。”
“舍外釜中已经炖上黍米,吴娘且去安歇,长卿自会照料好女士。”孙武恭恭敬敬的送走吴娘,回身便解释道:“只因当时别无他法,所以冒犯女士,武并非有意如此———”
季柔渐渐感觉胸口发闷,耳边突然归于寂静,眼前再次被黑暗吞噬,口中涌上一股咸味,那是熟悉的鲜血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