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闻言心神微震,若说只宣召卫青与张骞,那要谈论的事情无非是陛下一直期望的那些,但还加上一个大司农……那就说明,陛下真的有了罢战之心,想要好好谋划后计了。
国之根本在于农稼,社稷二字,本来就是与土地担着干系的。
淳于温小心翼翼地斟酌着霍去病的脉象,又端详着这位十九封侯的大汉虎将,半晌才道:“霍将军的身体看似并无大恙,实则五脏都有亏损,若是为长久计,必然不能向先前作战那样不顾惜身体了。”
“将军之前作战,是否有时一整日都不下马,甚至只喝些生水,连饭食都顾不上吃?”淳于温将手从霍去病的手腕上移开,心平气和地陈述道,“人非草木也非铁器,不是晒晒太阳就足以的,且将军作战心力脑力亦有大损,是否每次得胜归来,都会时不时的头疼一下?”
旁观的汉武帝立刻上前一步,瞪着霍去病道:“他有,上次河西之战,朕在军中精兵里进行挑选了三个能人,专门盯着他,这竖子刚开始倒是听话不曾昼夜行军,可是后面就又我行我素。”
霍去病道:“陛下,当时公孙将军已经跟匈奴人打起来了,臣若再不快些,前后夹击匈奴右部的计划就要落空在臣手里了,若是有天音指点,此战反而大败,臣要如何面对陛下,面对大汉的百姓。”
汉武帝眉头紧皱,却没办法说出什么话来。
天音所说的道理他们不是不知道,白日行政事,未见日西沉就忍不住要打哈欠了,更何况是那样急速的苦行军呢?但先前汉军对上匈奴,在战法上太过被动吃亏,如果不是这样的破局,现在焉支山马场还未必能养于汉军麾下。
“天音方前说的话并没有错,将军的身体并不是补不回来的,”淳于温将药箱打开,“人之体亦如春夏秋冬四季,有虚耗就会有进项,积劳才能成疾,将军如今身体健壮,多温补,少劳累,常健体,可以练兵但切莫操劳,如此一年,足以恢复如初。”
“这些药有的比较难寻,这就要看陛下与卫女主【1】了。”
淳于温恭敬地朝着汉武帝行了个大礼,又朝霍去病作了个揖,便在小寺人的引导下,退出了殿门。
汉武帝阴沉的脸色好看许多,淳于氏的后人果然比宫里那些太医令好一些,虽然诊断的结果大差不差,但是语气却要笃定得多。
良将难求,虽然不知道天音所说的蘑菇弹是何物,但肯定是什么佳兵良器,既然灭胡是不可能之事,那他就要那些蛮夷永远震慑于大汉的精兵强将!永不敢犯边!
正要再叮嘱几句,原本在一旁安坐的霍去病却突然又动了起来。
“陛下,平胡患乃是去病之愿,”霍去病重新屈膝跪在了地上,朝汉武帝抱拳一拜,“虽死不悔。”
他会听取天音的警示,好好保重身体,尽力多活些时日,但是上天既生他霍去病,既给了他挥斥方遒的能力,他又怎么能只顾着苟全性命,而置先汉诸王与陛下的希望不顾,置千万纳缴币赋的百姓不顾,置屈身事胡的和亲汉女不顾呢?
“天音数次出现,每次都向我大汉揭示了攻胡之战为大胜,这是臣的功绩,臣也不愿意拱手失之。若是漠北之战,我汉军能在此警示下一举擒获伊稚斜单于,此后边患便能一劳永逸,若是单于遁逃乃是宿命,我军亦能重伤匈奴元气,让他们永不可能再成为大汉的劲敌。”
“希望陛下能够成全去病的心愿,”霍去病认真地看着汉武帝,“臣能保证若非万一,绝不会罔顾身体,但若年不及二十五是不可更改之事,臣也希望能够死于山河边疆沙土之上,而非在绸缎绫罗上行将就木。”
汉武帝看着霍去病脸上坚毅的神情,恍惚间看见了卫青第一次出击龙城时的场景。
都说外甥肖舅,但汉武帝一直觉得这两人长得并不相像,直至这一刻,他在他们身上看到了那种一脉相承的坚勇。
“朕准了,”良久,汉武帝还是同意了霍去病的要求,他亲自上前把人扶了起来,“漠北之战,你尽可以放手一搏,但这一年,你必须要听淳于温的话,好好休养。”
霍去病大喜,又朝汉武帝行了个大礼。
卫青的车马刚驶出宫门不久就被驰马而来的小黄门喊了回去,走进去不久就看到了河西之战后久不见面的张骞,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两人面色有些严肃,时不时碰头说些什么?
陛下难道还同时宣召了他们?
卫青心神一震,刹那间就明白了陛下想要做什么。
陛下听进了天音之语,打算跟汲公说的那样,打完一年后的漠北之战就罢兵休战,重新恢复先朝休养生息的基本国策。
在五人同时踏进这间宫殿之后,之前消失的蓝色小天幕,突兀地蹦在了各人头顶。
这是除却那两次涵盖京都整片天空的天幕之后,大司农再次看见这样人力不可的神迹,他的双膝微微发软,简直要在陛下面前失态了。
“怎么会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