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不敢抬头。
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昨夜的糟心事儿,看来过会儿她还要亲自去求见一下嘉靖帝,再闹几次,她真的吃不消。
宁佑看着下方的人,在冯府时她就见过此人,冯宝川手下有十二档头,大档头吴允八面玲珑,二档头王六话唠心直,此人排第三,这是她第一次听他开口讲话。
宁佑不得不硬着头皮对着面前阴郁寡言的宦官小声道:“你把孤的床单换了,记住别叫人发现,再给孤拿身干净衣物,让小厨房烧些热水孤要洗漱,就……不必帮孤更衣了。”
全保猛然松了口气,他不敢想他给太孙更完衣后,还有没有命看到明天的太阳,立即感激道:“殿下放心,掌印已经将您周围都换成了自己人,全都是东厂中精挑细选的亲信,必然不敢背叛您。”
可以放心大胆的换床单。
“……”宁佑咬牙强撑坚强离开。
洗去粘腻后,宁佑湿着头发坐到铜镜前,由着全保替她将头发擦干,再簪上细白玉簪,过程中没有扯到一丝头发,宁佑有些惊奇,“你之前在后宫伺候过?”
“是,奴婢之前在余妃娘娘宫里伺候过。”全保顿了一下,“掌印之前也在余妃娘娘宫里侍奉过。”
宁佑瞬间一愣,“他不是很小就去浙江了吗?”
“是,掌印入宫年纪太小,净身子后差点没熬过去,等熬过了最危险的那段日子,身子骨儿也始终没缓过来,所以伺候不了贵人,只能干一些脏活累活,又常常被宫里的宦官打骂,也是运气好被当时的汪掌印碰到了,将他调去了余妃宫里,后来遇见前来拜别余妃的冯振公公,才被收做义子带去了浙江。”
宁佑心尖一揪,她本以为冯宝川少年得志,未曾受过委屈,可转头一想,他一个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走至今日如此高位,又怎能不受委屈。
将去钟粹宫的脚尖掉个头儿。
“冯掌印呢?”宁佑在司礼监里转了一圈没找到冯宝川,忍不住诧异开口。
司礼监内正在忙的热火朝天,冯宝川手下一个亲信朝她拱手,“回殿下,今早掌印被余妃娘娘召去,至今还未归。”
“这么长时间,为什么没人去找孤!”宁佑一听余妃,头当场大了。
来不及多言,匆匆往延禧宫方向赶去。
“殿下不必着急,掌印至多挨点打,余妃娘娘不会为难掌印的。”全保冷静道。
宁佑抿唇不悦道:“什么叫至多挨点打,孤不想看掌印挨打,以后这种事第一次时间去找孤。”
全保一愣,“是。”
别人对司礼监和东厂或许还有所顾及,因为再位高权重者也有种种弱点,但余妃……已经没了,她只剩了一个朱成矫,所以她什么都不怕。
宁佑抬头看了眼天青海色匾额中间镌写着延禧宫三个字的宫门,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小青卵石尽头,院中绿荫树下一个身着海棠色大袖对襟襦裙,满头金银细翠的人,正斜躺在宽榻上,冯宝川在数米远处跪着,等走进,才发现这数年的时光已经在余妃光滑细腻的肌肤上留下了浅浅细纹。
“奴婢请太孙安。”深浅不一的请安声响起。
宁佑挥了挥手,对榻上人拱手道:“朱承佑见过姑奶奶,姑奶奶安。”
这声姑奶奶是朱承佑小时候叫的,她那时候理不清楚她们家的关系,就将她母家和宫里的辈分混着一起叫。
榻上人见她来,扶着身旁大宫女碧云的手懒散的站了起来,理了理披帛,红唇微张,“吆,当不得太孙一句安,是什么风把太孙吹来了?”
宁宇讪讪一笑,倒也没跟她客气,“今早听闻掌印冒犯了姑奶奶,本是该罚,只是眼下正值司礼监动荡,还有很多事需要掌印定夺,还请姑奶奶高抬贵手。”
余妃冷笑一声,“当是什么风让太孙想起本宫这个老太婆了,原来是为了个奴婢,冯宝川他护主不力,将宁王私自带出京城却未能带回,难道不该罚?”
“五叔此去从军,是我与五叔一同商议的,五叔心中向往沙场多年,却一直不得其志,我想与其让五叔回京如困笼之鸟,不如放手让五叔尝试一下,说不定……”
“说不定你五叔就死在了战场上!”余妃拍了下桌子,猛然高喝。
说不定五叔就放弃了,宁佑看了眼桌上乱跳的茶杯,抿了抿唇,没有将剩下的话再说出口。
余妃眼眶通红,头顶的金步摇随着她颤抖的身体直晃,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响声,如同响在宁佑心口,宁佑微微抬手,向前一步,想去扶她一扶。
“朱承佑,这步家后人就剩下他一个了,就算我求求你了,你放过这步家仅剩的血脉吧,啊。”
里面咬牙切齿的憎恨令宁佑瞬间顿了脚步,她垂下手,不敢再上前。
冯宝川抿唇,深觉老太婆偏心,宁佑也是步家血脉,“未能带回宁王,奴婢愿意领罚。”
“好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