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瞒他一辈子。
冯振看着冯宝川脸色漆黑的盯着衣袖上的水渍,知道已经到他极限了,连忙把李满德接过来,给他擦擦眼泪,“李公公,太孙殿下回来,是大喜的日子,咱们应该开开心心,”冯振指了指台下满目通红的人,“别让殿下也跟着难过不是吗?”
李满德看着长大了的小殿下,哽咽着点了点头。
他的小殿下,果然像他七年来无数次想的那样,融合了所有人的优点。
靴底踩在金石玉地上几乎悄无声息,青幡白幔飘荡在帝王的大殿之中,更显得空洞寂寥。
恨吗?恨的。
怨吗?也怨。
直到今日宁佑尤且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位帝位。
大殿寂静无声。
“怎么舍得回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影影绰绰的帷幔后传出来。
熟悉又陌生,一刹那让她脑中所有的爱恨都化为空白。
她根本无法控制,手捂住眼睛,泪水顺着尖细苍白的下颌止不住砸在地上。
“朱承佑,朱承佑……”
猛然宁佑大步向前,几乎称得上疾跑,她越过丹炉,越过地上的八卦图,掀开层层的帷幔,对上了一双……眼睛。
嘉靖帝有一双极为浅淡的瞳孔,似林中虎,也像天上鹰,无人敢抬头直视,唯有她长于这双眼下。
宁佑再也忍不住‘噗通’伏跪在地,语不成调,泣不成声,“爷爷,爷爷,朱承佑……”
嘉靖帝咳嗽了两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灰白的鬓角,“朕老了。”
“你过来,咳咳,过来让朕瞧瞧。”
宁佑擦干眼泪,哽咽着膝行到他的眼前。
嘉靖帝垂头细细望着这个孩子,她模样几乎和小时候没有变化,脸型像她父王,五官应当是随了她的母妃,唯有这双眼睛的颜色像极了他。
但又和他不同,这双眼里更多的是仁慈。
他教她吃饭,走路,握笔,读书,看着她慢慢长大,不是没有想过让她做个无忧无虑的公主,但每当看到她执笔立成,看到她文若春华,看到她汇聚了大明所有的灵气,没有一个亲手养大这样孩子的人会甘心,怎么能让她一辈子只当个碌碌无为,千百年后无名无姓的公主!
这天下男儿,皆不及她,皆不配她,唯有这至高的位置,才够和她相伴一生。
“咳咳咳,大了,黑了,也瘦了,你自己想吃什么就去让御膳房做,这不用朕给你吩咐吧。”
七年时光仿佛眨眼而过,宁佑顿时向前伏跪在帝王的膝上,哭的全身颤抖。
直到宁佑逐渐平息,她慢慢直起背,摸摸自己的脸,哑声道:“会胖的。”
嘉靖点了点头。
见他要起身,宁佑急忙伸手扶起他,这才发觉,在她眼里曾经高山不可逾越的身影,如今她也到了他的肩头。
嘉靖帝登上高位,“倒是比以前高了,怎么不及谢家那个女儿,你爹可要比她爹高的多,坐。”
宁佑也不在意逾矩,坐到他身旁,两人一下沉默了,明德太子是他俩越不过去的鸿沟。
数声咳嗽从身旁传来,宁佑终是心涩打破沉寂开口道:“朱承佑还能再长长的。”
嘉靖帝终于笑了一下,拍拍她的手,“十七了,该及冠了,那日想必朕是看不到了,咳咳咳。”
宁佑顿时抓紧了他的手。
“三花聚顶本是幻,脚踏祥云亦非真,这一天离朕不远了,朕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朱承佑,你不行。”
宁佑一阵沉默,艰难道:“为什么?”
“你心太软了,动了他们的利和益,即使你这样的身份,他们也会像苍蝇一样盯着你的血肉。你若真想做,最起码要等你彻底坐稳了皇位。”
坐稳皇位,不是简单的坐到龙椅上这么简单,而是要等到文臣有一半自己的心腹,武将全部听从自己的号令,“太久了,爷爷,倭寇等不了,国库也等不了。”
嘉靖帝想要抗击倭寇的钱取自商人取自百姓,可保朱家江山最起码在宁佑这一代犹且稳固。
而宁佑见过百姓之苦,苦不堪言,无论如何都不愿再让百姓承担,那么就只能将这刀砍向世家贵族甚至宗室皇亲,若能成功,可为大明再续两代人。
但这代价已经连同明德太子在内死了一代人了。
嘉靖帝看着前方沉默,突然捂住胸口疾咳数声。
宁佑连忙给他轻抚胸口,“先不说这些了,爷爷,我在外七年有不少经历,其中也有许多趣事,还不知道如今御膳房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
直到深夜,嘉靖帝才意犹未尽的看了看天色,冲她摆摆手,“东宫李满德已经打扫出来了,天晚了,你明日再去看看哪里不合心,今夜先住朕的偏殿吧。”
“小时候我也不常去偏殿,爷爷这龙床,大了我就睡不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