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都不抬,盯着那账本和算盘珠子,不由好奇地探过头:“在算账?”
阮茵正算到关键处,被他这一惊扰,刚合好的一串数全忘了,于是抬头问:“小君侯到底来此做什么?”
周沉璧见她眼中有明显的懊恼和不耐,一时乐得连身上的狼狈都抛到了脑后,眉一挑:“算错了?”
未等阮茵反应,将那册子拖过来,上面列的是本月所售货品之数和进项,林林总总三四十条,周沉璧从上到下扫视过,边看边念叨。
“小红春六十四两二钱,天宫巧九十八两,飞燕迎蝶粉二百三十五两三钱……这便算不明白了?”
说着又抽出她手中的笔,在那纸上抄抄写写,画横又添竖,神色专注,一言不发。
阮茵不明白他这是在做什么,算数不该用算盘吗?
隔着一个柜台,她看那册子上的字都是倒的,盯了一会儿便眼晕,视线不经意间转到了对面人脸上。
藿麻草蹭的红疹大半已退,只有零星的几颗还顽固地钉在鼻梁上,周沉璧偶尔伸指挠一挠,仿似无意识的。
雨滴击打屋檐的声音叮叮咚咚,他的身周却自成天地,阮茵不由想到了六珈山遇见他时的样子,也是这般安安静静,矜贵疏离。
不开口,倒是没有那般讨人嫌。
未几,低头算数的那位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只见对面的小娘子一手托腮,正盯着他发呆,二人的视线蓦地撞在一处,小娘子那黑白分明的眼珠如山间小鹿,懵懵懂懂,眨巴一下,睫似轻羽,在他心尖上柔柔拂过,令他顿生一丝狼狈的无措,无措的小君侯一开口,又是讨人嫌的话。
“好看吗?”
阮茵一愣,眼中懵懂霎时褪去,又是温婉得体的阮掌柜了,视线移到账册上,问:“算好了?”
周沉璧无端生出一点遗憾。
好似无意间发现个精致的匣子,将将掀动盖子,还未看清里面物件的模样,突然间“啪”地一下,那匣子又合上了。
周沉璧轻“啧”一声,将账册推回她面前。
“算好了。一千六百五十三两六钱,保证一厘不差。”
阮茵手扶账册,略略一扫,最上一行写着千、百、十、两、钱,五个字中间以竖线隔开,其下依次是货品进项,譬如那飞燕迎蝶粉:
“百”一列下方记“二”
“十”下记“三”
“两”下记“五”
“钱”下记“三”
除此之外,看不出任何算数法门。
阮茵狐疑抬眼:“确定不差吗?”
周沉璧曲指敲击柜面,不满道:“我忙活半晌,连口茶都未得,竟还敢质疑?”
阮茵笑笑,搁下笔走出来,将门边一方高脚凳挪至柜前,请周沉璧坐下,转头从耳室取了茶具来,斟了一盏放到他手边,道了句“慢饮”,又回到柜后去了。
方才她用算盘合了大半,只剩下七八项,既不知周沉璧的数差不差,只好接着算下去。
周沉璧坐在方凳上,身子歪靠柜台,一手端着茶盏,慢慢品着,眼睛直直盯着她。
头一次离一个妙龄女子这般近,她那脸怕还没有他的巴掌大,嘴巴也小,薄唇未点檀,是自然的轻粉色,便是这张小巧的嘴,让他落了两回下风……哼,主要是小君侯大度,让着她罢了。
胡定还说她“温婉贤淑”、“从不与人红脸”、“无有不夸好的”,照他看,都是这小妮子装得好,总有一日他要揭开她的真面目。
不消片刻,阮茵合完了数,与周沉璧所算一致,于是另起一页,写上本月所销总数。
周沉璧的视线移到她手上,忍不住皱眉,张口又是讨人嫌的话。
“你这握笔姿势不对,拇指要按,食指是勾,余下三指控笔即可,运腕要灵……会不会写字?”
“原来小君侯还有好为人师的习惯。”
呀,还顶嘴。
周沉璧搁下茶杯,带点气,“嘟”的一声。
忍了忍,视线又挪到了那笔字上……再次忍不住皱眉:“谁是你的夫子,没被你写的字气死吗?”
不多时,又来一句:“这‘月’字里头该有两横,你丢了一横!”
阮茵闻言手上一顿,一点墨迹在笔尖晕开,很快又继续写了下去,并未添上那一横。
搁下笔,收好账册,抬头看周沉璧:“小君侯所算果真分毫不差,小女子佩服,可否请教,是如何算的?”
“想知道?”周沉璧脸上漾起得意的笑。
阮茵诚恳点头。
周沉璧掌根托着下巴,指腹一下一下敲击面颊,笑看着她,直看得阮茵眼中升起一丝愠怒,才慢悠悠道:“你先告诉我,为何要引我注意?”
实则周沉璧已察觉到了,这小娘子入六珈山确实不是跟踪他,前日承认的那番话,多半也是被逼急了顺嘴胡咧咧,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