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视线相接,都愣了一下,少顷,阮茵从柜台后走出,倾身拿起柜旁靠着的一把油纸伞,裙裾翩翩,朝铺门的方向走来。
外面的雨,细细密密,就像那日在六珈山下的柳树旁。
周沉璧好似被钉在了马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心里想着:原来真是杏黄裙。
黄裙蓝衫的阮茵举一把松绿油纸伞,走出胭脂铺。
到了周沉璧的马前……眼都没抬,径直路过了他。
眼瞧着她迎上对面巷子里来的一个老伯,将伞举过了那人头顶,周沉璧忍不住乐了。
对嘛!
这才是他认识的小娘子,向来无视他的存在。
周沉璧饶有兴致地盯着二人,却见老的那位在马旁停住了脚,拱手道:“见过小君侯,雨这般大,可要进小店来避一避?”
周沉璧未及开口,阮茵先道:“纪叔,小君侯贵人事忙,哪有功夫来咱们这闲坐?”说着朝马上之人微微颔首,便要扶着纪叔进去。
谁知她脚还未抬,马上那位悠悠来了一句:“有功夫。”
阮茵愕然,眉心也蹙了起来。
周沉璧见状不由更乐了,利落地翻身下马,在身后三双眼睛的注视下,背负双手,闲庭信步进了胭脂铺。
这铺子从外面看貌不惊人,进来却颇有乾坤。
南北各一间耳室,当中三间正堂,两排檀木架并排放置,上面摆着琳琅满目的妆粉、胭脂、眉黛、唇脂、香粉等各类货品,间或点缀以插花瓷瓶,秀气又雅致,淡淡的脂粉花瓣香气弥漫在四周——不似货店,倒好似女儿家的闺房。
周沉璧还在呆站着,身后阮茵领纪叔和胡定走了进来。
阮茵在门边收伞,纪叔先一步走到周沉璧身边,道:“小君侯的衣裳淋湿了,请移步耳室暂歇片刻,老朽去后院库房拿干巾子来,擦干了好吃茶。”
纪叔作势要请,却见周沉璧低头看着身上的衣服,皱着眉头,一语不发。
周沉璧此刻当真如胡定说的——没个人样了。他一向喜洁,除了在坎州兵营那四年,没条件讲究,自年初被他爹抓回来,两个月不到,侯府公子的习气便全养了回来,平日袍服上溅点茶水都恨不能当场换一件,如今这满身的泥土血渍,湿哒哒地粘在身上,真是片刻都忍不得了。
胡定见状忙道:“有劳老伯,先取干巾子来吧。”
纪叔点点头,从柜台后的门洞走了出去。
阮茵收好伞,在门边的木盆里静了手,又走到南侧的耳室,斟了两盏茶放好,从耳室出来,径直走到柜台后边,继续她方才写写算算的差事。
周沉璧有些不自在——穿着脏兮兮的衣袍,贸然闯入女儿家的“香闺”,像个登徒子一般——活了十八载,这感觉还是头一回体验,倒也是颇为新奇。
眼瞧那个低着头的小娘子,专注地打着算盘,丝毫没有理睬他的意思,周沉璧有些不满,扬声喊:“胡定!还不给爷买新袍子去!”
这一嗓子,惊得胡定和阮茵齐齐打个激灵,抬眼来看他。
周沉璧终于舒坦了。
胡定悄声说:“公子,不如咱们回府?这雨虽密,好在离府上也不远了,何不一气儿赶回去,好好梳洗了,换身干净衣裳,省得外头买的袍子不合身。”
“啧!”周沉璧转头瞪他,“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这会儿走,那他多没面子,好像认输了一般?
虽然也没人与他争输赢。
胡定不知这祖宗又撒的什么邪火,暗中翻了个白眼,认命地转身往外走。
“等一等,”阮茵快步走出来,拿起门边的油纸伞递给他,“最近的成衣铺在林花巷,出了门往北行两个路口,向东拐进去便是,小哥儿打伞去吧,莫再淋湿了。”
胡定一脸感激地谢过,同时在心中将他主子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打着伞出了门。
少顷,纪叔从后头回来,手上拿着两块干布巾,见屋中少了一人,倒也没多问,一块递给周沉璧,另一块拿在手中,要帮他擦拭身上的污渍。
阮茵见状蹙眉道:“纪叔,您不是来盘库吗?快去忙吧,这里有我照应着。”
纪叔一愣,看看阮茵,又看看周沉璧。
“先生自忙去,我与阮掌柜叙叙旧。”周沉璧道。
纪叔方才迟疑着往后院去了。
周沉璧在柜前来回走了两趟,问:“前日与你一起那丫头呢?”
“伤了风寒,在家养着。”
“这胭脂铺平日就你二人照应?”
“还有一个伙计,今日上作坊去了。”
“听闻你这铺子生意很是不错?”
“糊口罢了。”
阮茵自认二人并未熟稔到闲谈的地步,不知他为何在此盘桓不去,却也不大在意,随口敷衍着。
周沉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