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沉璧悄声进来,先走到书桌前扫了眼,看见她的两张“真迹”,形虽秀美,笔力却似初学者,忍不住笑了笑,负手走到她身后,探头看,她读的是《林间录》,一本禅宗人物轶事杂录。 瞧她读得津津有味,并未注意到他,他一时起了坏心思,扬声问:“娘子在看什么?” 突如其来的人声,惊得阮茵魂飞魄散,下意识转头,然而她站得离书架太近,稍稍一动,额头便撞到了书架的横隔板,“嘭”的一声,又把周沉璧吓了一跳:“撞疼没有?” 阮茵嘶声捂住被撞之处,静了好半晌,等脑中眩晕散去,气咻咻道:“你吓我做什么?!” 二人贴得很近,一个仰头瞪视,一个倾身垂首,四目相对,中间只一拳的距离,彼此可以清晰看到对方的眼瞳,其中还有自己的身影……阮茵“唰”地一下红了脸,周沉璧则盯着那黑白分明的眸子呆住了,心跳快得不受控制,感觉这辈子没这么紧张过。 不知是谁身上的香气,轻轻浅浅地,弥漫在两人鼻端,阮茵猛地清醒过来,偏头躲开他的视线,顺势朝一旁挪了半步。 周沉璧也回过神,小声嘟囔:“谁知你这么不禁吓……”说着又去瞧她额头,被撞出的一片红在瓷白的皮肤上很是显眼,“我去拿药,得擦一擦。” “不必了,没那么严重。” 周沉璧不理她,自顾从书架一格的匣子里取出个瓷瓶,牵着她衣袖,径直走到书桌后面,示意她坐下。 阮茵不欲麻烦,刚开口,便被他虎着脸“啧”了一声,于是只好坐到了椅子上。 周沉璧倒了一些药油到药棉上,将药棉按压在患处,才一下她便嘶声吸气。 “疼的厉害?”瞧见她忍痛的表情,周沉璧不由心尖抖了抖,略减了些手上力道,也放轻了声音,“忍一忍,这药得揉进去才好得快。” 她静坐不动,周沉璧一面按着药棉揉,一面道:“上次在炎神祠见你,便是在写字,这般好学,字怎会写成这模样?” 阮茵瞟了一眼桌上:“我习字晚,差了些功夫。” “嘁,”周沉璧以为她找借口,笑她,“能有多晚?只怕是你少时躲懒,不肯练。” 阮茵抬眼看他,认真道:“真的。我十二岁才启蒙,和小赟一起听夫子讲学,正经习字也就一年功夫,后来去胭脂铺帮忙,便不大有时间了。” 周沉璧手下动作一顿,盯着她,停了好一会儿,问:“还想习字吗?” “想。” “我陪你练。还有,你不是想学算术吗?我教你。” “真的?” “真的。” 瞧她因为这点事便开怀,眼睛亮亮的,好似得了多大的好处,周沉璧心中泛起疼惜,手下动作不觉又轻了一些。 阮茵安静了会儿,问:“你何时教我?” “明日开始,我们每日练一个时辰的字。还有算术、经注、诗集,你想学的,我都慢慢教你。” 阮茵点头:“那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周沉璧停住手,看着她的眼睛说:“茵茵,你不必与我分这么清,我教你,只是因为我喜欢,无需你做交换。” 阮茵仰头与他对视,脑子蓦地空了一下。 更漏滴答作响,声音仿佛来自她的心上。是水声,还是有人说话,喃喃问了一句:“为什么?” 有一个瞬间,周沉璧想直接告诉她,同你成亲不是作假,爷就是对你动心了,你说怎么办吧。 然而,若真这么说了,她一定会立刻与他分出泾渭,退回陌生人的关系。 他虽不爱深想,但与她有关的事,直觉总是准得莫名其妙。 他得慢慢来,心急不得。 周沉璧勾唇笑了一下:“你嫁我,已是帮了大忙,我教你学问,便算作报答吧。” 他的表情,亲切与疏离都恰到好处。 这个回答,语气也很诚恳,阮茵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底漾起一丝失落,淡到几不可察,须臾笑道:“那便提前谢过小君侯了。” “啧!”周沉璧曲起食指,轻敲她的额头,“又是小君侯?” 阮茵气恼瞪他。 “抱歉抱歉,忘了你额头有伤,来吹一吹……”周沉璧嬉皮笑脸凑过去。 阮茵一把推开他:“不必了!”说完起身便走。 周沉璧将药棉丢到桌上,闲闲跟了上去:“娘子,你方才推我了。” “推你怎么了?” “你推我,便是你主动碰我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