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萧绍出门时,戚晏还没醒。
萧绍专门绕到偏房,想嘲讽戚晏两句,比如“你们这些读书人不都是头悬梁锥刺股的吗?日上三竿还睡?”又比如“这么能睡你怎么考上探花的?”“同届的举子不会都和你一样吧,那我大乾怕是要完了。”
但他迈步进来,戚晏抱着被子,半张脸都埋了进去,活像这床被子是他的亲媳妇儿似的,眼下是一团乌青,脸色也说不上好看,显然是身体亏空的厉害,还没养回来,可他抱被子睡觉的样子居然挺恬淡,于是萧绍顿了顿,还是没叫。
他径自出门:“算了,我先去看看九里胡同安排的怎么样了。”
掌教一早来了信儿,戚家是罪人,过户交契得派人过去一趟,萧绍左右无事,便打算去看一眼,否则万一把戚晏带来了,这边还没收拾好,就太不好看了。
他于是上了马车,一路驱车到了胡同。
萧绍身份贵重,掌事不敢怠慢,短短一个夜晚的功夫,戚娘子已经租下了胡同里无人居住的院落,从教坊中搬了出来。
他进屋时,戚娘子正在做早饭。
糯米捏成桃花的形状,裹着糖馅儿放到炉子上蒸,见着萧绍,她便放下手中的活儿,领着两个豆丁大的小丫头给他下跪。
两个小不点跪成一排,萧绍侧身躲了,捻着扇子环顾四周:“这住处倒不错。”
两进院落,窗明几净的,像模像样,萧绍心道:“戚晏过来看,总不至于再吐血了。”
真给他气死了,谁来批奏折?
他见厨房煨着火,糯米糕点新出炉,便抬手捻了个:“戚娘子有这手艺?”
戚娘子道:“给戚晏准备的,他喜欢吃同兴堂的梅花糕点,如今我在胡同里无法走动,买不了,便蒸一些。”
萧绍挑眉,同兴堂是京城有名的点心铺子,招牌是糖渍蜜饯,很得京城贵女的喜欢,元裕总是提两盒哄小姑娘,但是戚晏喜欢?
他想着前世那个不苟言笑,冷心冷情的督主大人,又想起同兴堂那花里胡哨的彩纸包装,最后将它们一结合——孤高冷肃督主大人宣完圣旨,伸手从彩盒里捻出梅花糕点,便不由露出了吃苍蝇般的表情。
古怪,实在古怪。
他觉着这联想有点恶心,可马车回城路过同兴堂,鬼使神差的,萧绍就叫停马车,下去拎了两盒糕点。
他回到府上,已经是快下午了。
在府中用完午饭,戚晏又被灌了两壶药,他昨日难得好梦,卷在暖烘烘的被子里安然躺了一夜,骨头都酥软了,脸色也好看了些,可他揽镜自照,还是久病未愈的模样,便顿了顿,吩咐下人拿了盒黛子。
乌青的螺钿染上眉梢,浅浅压匀了,总算多了点活气儿。
他同萧绍一起上了马车。
萧绍上来便枕着靠垫半躺下来,而戚晏大概还是有点怕萧绍的,他拘谨地坐在角落,端端正正,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瞧他这副样儿,萧绍就想捉弄他,于是拆了糕点,用指尖捻起一块,抵在了戚晏的唇边:“吃?”
他饶有兴致的撑头打量:昔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督主,真喜欢吃这甜腻腻的玩意儿?
既然是捉弄,当然不可能让人好好吃,萧绍握姿刁钻,只留了一小块下嘴的地方,戚晏若想要仪态,就不可避免的碰到他的手,而若想不碰到他的手,就得不顾礼仪的叼过去。
无论是哪种反应,都很有意思。
萧绍好整以暇,等着戚晏动作。
而戚晏愣了片刻,上下打量糕点,显然也发现了,他抿唇后撤了些许:“……不用了,您吃了吧。”
萧绍眯眼:“不吃?”
“……不吃。”
“真不吃?”
“……真不吃。”
“不吃我就把你丢牢里去。”
“……”
“好吧。”僵持片刻,萧绍收回手,将那糕点自个儿吃了,可他向来吃不惯过分甜腻的小糕点,甜味黏糊糊的粘在喉咙,连喝了好几口茶才压下去,评价道:“有点难吃。”
一抬头,却见戚晏微垂着睫毛,像是悲伤,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瞳定定看着他,藏着他读不懂的情绪。
——准确来说,看着他的唇边。
“?”
萧绍用帕子将唇边的糕点屑擦掉,笑道:“怎么,喂你不吃,我吃了又惦记?这可没法吐出来了。”
戚晏却只静静看着他:“殿下不觉着脏?”
萧绍:“……?”
他这回是真的愣住了,完全没跟上戚晏的思路:“什么?”
糕点是新拿出来的,除了萧绍的手碰过,就只有……戚晏的唇碰过了?
脏?
戚晏漠然道:“我受过腐刑。”
他说这话时表情很淡,没参杂任何情绪,只是简单的阐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