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安堂内,银珠垂首立在红木嵌螺钿床前,细细说着林栖阁里发生的事。
容老夫人靠在青石绣鸟雀迎枕上,听完后半晌未语,屋里一片沉寂。
药已经温了三遍,眼看就要误了喝药时辰,小丫鬟急出了一身汗,只盼着安嬷嬷能快点从林栖阁回来,劝上一劝。
好在安嬷嬷腿脚还算利索,没一会儿便领着王氏出现了。
王氏盛装而来,进门后扫了眼屋内没看见容华,心情大好,请完安后关切道:“母亲还没喝药吧,儿媳喂您。”说完便作势去端丫鬟手里的药。
安嬷嬷见了忙上前接过药,笑道:“这些都是我们下人做的事,哪敢劳烦夫人动手。”
王氏本就是做做样子,自不会真去抢着喂药。
容老夫人喝完药,气色红润了些。安嬷嬷知道老夫人有话要说,带着一众丫鬟退了出来。
等人都走了,容老夫人瞥了眼容光焕发的王氏,幽幽开口道:“我是半截入土的人了,日后容府还要靠你来打理。”
王氏一改之前的悠然自得,稍稍站直了些,“母亲说的哪里话,您是要长命百岁的!儿媳愚笨,还需要您指点教导呢。”
容老夫人哂笑一声,锐利的双眼直直盯着王氏,“偷龙转凤的事都能做得出来,哪里还需要我这个老婆子来教了。”
老夫人怎么知道这些?
王氏脸色变了变,捏着绢帕的手微微颤了两下。
当年她怀孕时忧思过盛加之早产,容英胎里不足,一出生便气息孱弱,稳婆说孩子养不活。而凌烟阁那位身怀六甲,正得盛宠。
她本就是小门小户高攀了容家,正室地位岌岌可危。
为了巩固地位,便偷偷把同在破庙出生猎户的孩子换了过来。渡过难关后再去打听孩子是否活着,猎户一家已没了踪影。
这事做得极其隐蔽,除了张嬷嬷,其它知情者早就被打发得远远的。
想到这,王氏扯了扯嘴角,“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儿媳听不懂。”
见王氏如此,容老夫人也不拐弯抹角了,“我是老了但还没瞎。你养不活的女儿被猎户千辛万苦养大了,而你却二话不说要把人家女儿赶走。人在做,天在看!”
王氏有一瞬间失态,随即定了定神道:“母亲这话可说左了,那猎户是把英儿养大了,我这不也把容华抚养成人了吗!母亲不能因为偏心,就强给儿媳添罪呀。”
容老夫人冷哼了声,也不接她话茬,“还得多亏你这些年来对华儿不闻不问,纵容下人欺辱导致她八年前落水。否则我也不会发现端倪,查出这许多事。”
“包括,凌烟阁那位为何会难产身亡……”
王氏闻言浑身一震、脸色煞白。多年闲适舒心的生活,早让她忘了眼前这位满面病容的老太太曾经是何等的精明能干。
凌烟阁的事一旦告发,容煊必不会再像现在这般敬重、怜惜她,甚至会厌恶她!那多年的心血岂不付诸东流?
老夫人多年不管事,现在才挑明,想来不是真想惩戒她,不过是要以此为筹码留下容华。
想通后,王氏立刻跪下,“多谢母亲教诲!是儿媳目光短浅,心胸狭窄。还请母亲放心,日后儿媳一定善待容华。”
容老夫人微眯着眼不置可否,半响后才道:“罢了,我也乏了,你下去吧。”说完眼睛一闭,不再理会王氏。
王氏走后,安嬷嬷进来给容老夫人掖被角,见床上的人依旧眉头紧锁,便开解道:“有您护着,大小姐不会有事的。”
容老夫人轻叹一声,“没那么简单!王氏为人狭隘阴狠,我这身体又一日不如一日。为今之计只能借着容府和成国公府的势,早些给华儿定门好亲事了。”
安嬷嬷有意调节氛围,打趣道:“那您可有的忙了!咱大小姐样貌品性是一等一的好,满京城怕也找不出几个能与之匹配的人了。”
容老夫人听了,眼底果然染上些许笑意。
她出生成国公府,一生要强偏偏无儿无女,将妾氏儿子培养成才,容煊虽孝顺,终归是隔了一层,缺了母子间的亲密。
老天垂怜,不忍她晚年孤苦,把容华送了来。
小丫头不仅聪慧可人,更难得的是乐观赤诚,把她沧桑的心捂得暖暖的。
…
林栖阁里发生的事,没一会儿就传遍了全府。
漪澜院里,得了消息的丫鬟们一个个噤若寒蝉。
容华坐在窗边半倚着小案,盯着院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看就看到了暮色四合。直到容老夫人出现,她才回过神来,小跑着上去迎接。
容老夫人站在门口,点了点容华的额头,嗔怪道:“你这小妮子,出了事也不知道去寿安堂,就知道趴这儿看花,还得我老太婆拖着病体来瞧你。”
容华小心地扶着老夫人走到窗边踏上,垫了两个迎枕后方引着人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