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李惟俭使眼色,却见李惟俭眨了眨眼。大老爷顿时暗忖,莫非此等说法另有深意不成?
大老爷难得转动脑筋,思忖半晌忽而恍然!是了,蔷哥儿孤身一人,这会子才十九,还不曾娶亲。素日里又与蓉哥儿厮混惯了,也不知在外间招惹了多少是非。若有仇家寻仇,‘一不小心’‘错手’将蔷哥儿打坏了……这承嗣不是又落在自己个儿身上了?
由此,自己还闹了个好名声,说出去也好听。
大老爷都能想到的事儿,王夫人如何想不到?还不等大老爷开口,王夫人便转头与贾母道:“老太太,我看俭哥儿说的法子在理。”
贾母颔首,不置可否。
大老爷贾赦也道:“不错,俭哥儿这法子好,我看就照此办理吧。”
却见那贾蔷忽而面色青白,两股战战,起身跪在堂前,叩首连连道:“老太太容禀,小子素来荒唐,若何担当得起承嗣大事?小子如今浑浑噩噩,尚且不曾娶亲,又素无德行,便是再过十年也难以服众。
且宁国一脉已被夺爵,小子不过一介白身,来日如何与亲朋故旧往来?求老太太做主,小子实在不能承嗣,还是另选一房吧!”
李惟俭心下不住地颔首,贾蔷果然有几分小聪明,脑子一转就知晓了王夫人与大老爷的打算。都说天家无亲情,实则利益当前,莫说是世家大族,便是小门小户也会争个头破血流。
承嗣一事虽好,可也得有命在啊!
今日定下承嗣,焉知来日不会死于非命?权衡一番,还是小命要紧,贾蔷这才坚辞不受。
那贾珩也不知有什么谋算,眼见贾蔷如此,顿时气得跳脚,骂道:“蔷哥儿痰迷了心窍不成?”
却见贾蔷砰砰砰连连叩首,那额头上隐隐可见血迹。
贾母心下动容,又如何不知贾蔷心中顾虑?内宅之中,贾母尚且照拂一二,可这外面的事儿又哪里照拂得到?
到底动了恻隐之心,赶忙探手出言道:“这孩子……快将蔷哥儿扶起来。”
当下贾琏挪步上前,生拉硬拽,总算将贾蔷扶了起来。那贾蔷兀自叫嚷道:“老太太今儿若是不应允,小子出门儿便撞死在墙上!”
“这……”贾母看向贾代儒,说道:“四弟,你怎么说?”
贾代儒沉吟道:“我贾家到底是钟鸣鼎食之家,蔷哥儿自知能为不足,甘愿渡让承嗣之责与荣国一脉,此事传出去也是一桩佳话啊。”
“是啊是啊。”
“老叔公说的在理。”
那贾效便道:“既如此,便定下荣国承嗣,谁人还有异议?”
贾效看向贾珩,那贾珩愤恨一跺脚,扭头再不多言。
此事就此定下,王夫人略略翘了翘嘴角,好歹还有些矜持,大老爷却禁不住半边儿脸上挂了笑容。就听贾赦说道:“老叔公放心,来日私学钱粮,一应比照往常,断不会短缺了。”
贾代儒笑着应下,却不曾提及谁为族长,只道:“承嗣一事既由荣国担当,这宗祠搬迁一事总要定下来。”
贾政闻言便道:“如今宁国府封禁,明日我便上书求肯,求圣人解了封禁,好歹先将祖宗牌位挪到家庙中。”
如今贾珍、贾蓉入罪,不日流放边僻之地。大老爷贾赦早被免官,只挂着个一等将军的名头,贾琏不过捐了个虚名同知,连诰命都不曾给王熙凤赚回来,数来数去竟只剩下老爷贾政还算个正经官面儿上的人物。
贾代儒颔首道:“此为正理。”
贾赦自以为如今便是族长,蹙眉思忖道:“这却难了,为了省亲一事,东大院改做大观园,府中再无旁的地方立下宗祠。依我看,不若另择一地再建宗祠。”
贾效早被贾赦收买,附和道:“赦大哥所言极是——”
贾珩等算计落空,当下只一言不发,任凭贾赦、贾效你一言、我一语的商议宗祠之事。
依着贾赦之意,干脆在外城寻一处空旷地皮,另起宗祠,如此年节清明时不过一个时辰脚程,也算不得远。他当家,自是想着节省些抛费。
那贾代儒却并不赞成,只道在宁荣后街清出一片地方来,如此也省了脚力。两方争执不休,李惟俭听得犯困,不由得魂游天外。
待过得小半个时辰,忽而又有婆子慌张入内,报道:“老太太、大老爷、老爷,外间又来了天使!”
“啊?”
众人又是好一番讶然。贾母好歹经历过了早间之事,因是思忖道:“莫不是娘娘忘了嘱咐,又打发人来叮咛一番?”
大老爷贾赦一甩衣袖站起身来,喝道:“莫慌,只是天使,又不是慎刑司的番子上门。究竟何事,咱们出去一看究竟便是了!”
李惟俭啧啧称奇,心道:别说,大老爷单是这派头还真有几分族长的架势。呵,就怕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啊——贾母本就不待见贾赦,王夫人又虎视眈眈,这族长怎会让贾赦顺顺当当的接了?